几天前,从罗马坐火车回那波里,坐的是一辆慢车,即每站都停,又赶在下班时分,车厢座位上坐满了人。
我好容易找到一个座位,对面坐着一位穿黑西装的年轻人,你可以通过他黑衬衫的小白立领知道他是个神职人员。他正在阅读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支钢笔(这年头哪个年轻人还用钢笔?)我坐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谦和地对我笑了笑, 又继续埋头看起来。
我旁边还坐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他正打着手机,不停地向他的“亲爱的”解释他坐错车了,但能按时到家。
车厢不大,大家都穿着棉衣,越发显得空间拥挤;天色渐渐黑下来,车厢里的灯亮了,火车开动起来,安顿好的人们默不作声,但大家都感到焦虑在膨胀。
我刚才忙着赶火车,后又找座位,好容易坐下了就觉得热,想喘口气,无奈小神甫就离我一尺远,他正聚精会神地批改着作业,因为我看见纸上的署名,某某高中二年级某某某。他批改完一份就仔细地把纸竖着对折好,放在窗台上,当他看完手头的几份后,又把改过的重新看一遍,一边看着作业一边还会心地笑了笑,然后把钢笔帽拧上,放在窗台上。他把眼睛合上,假寐起来。
我仔细地端量起他来,清矍的脸庞,有些苍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现在有几个年轻人还戴这样的眼镜?),温文尔雅,让我想起诗人徐志摩。我突然感到了静,是那种连心跳都感觉不到的静。周围仿佛不存在了,只有穿黑衣的小神甫在离我一尺远处假寐,他静若影子。我感到了清凉,是那种无风的清凉,我仿佛走进了桃花源,不,是伊甸园。
火车穿过了一个长长的隧道,我的思维也同时穿梭了一条长长的历史隧道。我终于想起了我们之间的差别,是宗教与世俗,西方与东方的差别。
列车员来查票了,他睁开眼,掏出票,轻轻地吐出卡西诺这个站名,我一怔,卡西诺山有欧洲第一个修道院,是圣人布笃在公元529年前后建立的,那是全世界重要的基督教生活,社会,文化和艺术中心。莫不是他就住在这座修道院里?
一会儿,卡西诺(离罗马80公里)站到了,他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折叠整齐的黑风衣,轻轻地穿好,把作业和钢笔放入风衣口袋里,最后拿下一个老式黑色小行李箱(介于公文包与行李箱大小),亲切地向大家说声“再见”,就像个中世纪的幽灵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