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合上书中最后一页,内心的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时隔5年,我再次翻开这本《刀锋》。由于时间久远,书中很多细节我已淡忘,但拉里那干净纯粹的形象,却永远定格在我的感受里。
重新翻阅,我依然津津有味地追随毛姆的笔锋,层层铺叠,兴致盎然地一章章看下来。毛姆似乎有这样的魔力,开始总是像拉家常似的,貌似平淡地开始一段故事。然而他是那么精于设计,就如同一个雕塑家要塑造一个人物,在未动手之前,已经在心中无数遍描摹将要把一团、一块巨石泥巴塑形成怎样的样貌。基本塑形完成后,他又一点一滴在这材料上细密地刻画人物的眼睛、眉毛、鼻子,细密到乃至根根眉毛和发丝。而情节的铺排如同海浪一层一层迭踏而来,有条不紊。这是一个多么精于算计的小说家呀!
尤其第六章,这段毛姆自话,“我觉得应该先打读者一个招呼,他完全可以跳过这一章,而仍旧能抓着我要讲的故事线索,因为这一章大部分只是记述我和拉里的一次谈话。可是话又要说回来,如果不是由于这次谈话,我也许认为不值得写这部书。”这段没有扣人心弦的情节,但两人的交谈,深邃思想的碰撞,飞溅出刺目的光芒。就像贝多芬用音符、旋律创造出一幕幕宏大的动人心魄的交响曲;而毛姆,将一个字一个字串成句子,达到了同样震撼人心的效果。
如果说前面只是叙述了拉里如何地遗世独立,超然物外,只列举了拉里的表象,那么这第6段就是全书的要表达的“哲学之思”。真有意思,上周完成的《叔本华的治疗》中,欧文.亚龙以哲学为课件,小说为手段,阐述了团体治疗的心理学。而毛姆则试图用小说去诠释“拉里”(十有八九是毛姆自己的)人生哲学。
不知是不是每一个对精神生活有所追求的人,灵魂深处都会拷问,这人世的终极意义。拉里,这样一个善良、单纯、为追寻最高精神指引,弃绝物质,以现代托钵僧的形式(以的士为钵)在每一次与人的相遇中好好生活。他开悟后的人生目标,看来是那么平凡却又难以坚持:“不急躁,对人随和,慈悲为怀,丢掉一个我字,不近女色”。
面对毛姆对拉里的质问“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以你这样一个人,对美国这样一个贸易匆匆,忙忙碌碌、目无法纪、极端个人注意的民族会有什么影响呢?这五一想要赤手空拳阻止密西西比河的河水不流。”
而拉里,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如同善的涟漪去影响身边的人,“很可能又少数几个人会看出我的生活方式带来幸福和安适,而他们也会转而把自己所学到的传给别人。”
正如书中恩夏姆神父对拉里的观察,“你是一个有极深宗教观念的不信上帝的人。上帝将会挑选上你。你会回来。是回到这里或者别处,只有上帝说得了。”
在第6章中,拉里对上帝的质疑,对恶与不幸的反思着实看的我酣畅淋,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质疑激起了我的共鸣。世界既然是上帝创造的,为什么他同时要创造出恶与苦难?然而毛姆很巧妙地以拉里偶然的“与绝对融合”后的“开悟感言”,回答了我心中悬而未决的疑惑。
“我能提出的最好设想,当绝对在这世界上表现为善时,恶也自然而然连带着出现……根据同样的道理,我们在这世界上所珍视的一切美好的、有价值的食物,只能和丑恶的东西共同存在,你说是不是呢?”
“拉里,这是一个很别致的想法。我觉得并不怎样令人满意。”
“我也不满意,”他微笑说。“顶多只能说,既然得出某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结论,一个人就只能尽力而为。”
如同战场上败局已定的勇士,明知抗争下去是死去,依然抗争到最后一刻,欣然赴死的决绝。
拉里是一个纯良的人,在他“开悟”前,他待任何一个人也都是善意有爱的。伊莎贝尔,苏珊,包括死的最凄惨的索菲。他都竭力去爱,或予以帮助。
这样纯粹的灵魂实在令人着迷。我曾设想,如果在我年轻时遇到这本书,定会带着对拉里爱慕的投射,去现实中寻找“somebodylike you”。我也曾幻想,如果要我把这本书拍成一部戏,该找怎样的男演员,才拥有他那样深邃而温柔的眼神?(好吧,我承认我“花痴”了,不久前,翻阅乔布斯自传时,发现年轻时得乔布斯,眼神可比年老后的他温暖好多,于是我把拉里想象成乔布斯年轻时的模样;虽然年老的他眼神更加犀利而智慧。)
而如果真的存在多维时空,我真希望这一世灵魂脱离肉体束缚时,可以遇见毛姆。这个嘴巴犀利,又善花言巧语哄女人开心的睿智老人,该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呀!看看他几番逗弄伊丽莎白,你就能想象,那美丽女人对这个聪明的近乎狡诈的老男人该有多爱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