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这个词一般情况下是不存在与农民的意识里边的,因为“头脑简单”的他们很少会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心里最挂念的除了儿女的学习之外,那就是赚钱了。
每年十月份宋家庄这边的水库就会开库,允许合法捕鱼了。于是大部分有船的人家都会先花一千多块钱去水产院办个捕鱼症,然后光明正大,潇潇洒洒开着渔船去下网捕鱼了。
2001年H水库开库不久的一天下午,宋三民和媳妇下完渔网之后便驾着船往回走。
“三民,等会儿咱们先去把倒倒地笼再回去吧,这都好几天了,也不能老在那儿那扔着不管。”
宋三民开着船笑着说:“想吃鱼了就直接说呗,还害什么臊呢,真是。等下咱们倒倒看,说不定这两天上了几条大鱼呢。”
“谁想吃啊?你脑子里才净是吃的呢。今儿个云辉回来,咱们得弄点好吃儿给儿子吃。”
“好吃儿?嘿嘿,人家成天在市里头好吃好喝可比你在家里享福多了,你可甭担心他能在外头受饥挨饿,他都不是那种人。”
“哎,我说你是不是你儿子亲爹啊?怎么儿子在外头天天辛辛苦苦卖鱼没见你心疼一点呢?”
“我心疼他?人家可用不着咱们心疼,我对你说吧,人家是每天鸡鸭鱼肉加好酒,可亏待不了自家。你有那功夫多心疼心疼我吧昂,看我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心疼你,你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啊?德性。停船,就在这儿了。”
“那你过来开船,我倒地笼。”
“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良心大大的有,嘿嘿。”
夫妻俩一个掌舵,一个倒地笼,斜阳下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随浪起伏。
倒地笼也算是个力气活,二三十米长的一个地笼,要先从水里提起来,然后将里边的鱼虾从一个笼子抖进另外一个,直到最后到头。这还只是一个,通常每家都会有五六个这样的地笼连着,更多的还有几十个地笼,每次倒完了还可能需要重新换地方,又得一番折腾。
“哎,这一涨水河里是一点鱼也没有,地笼里头也是,真他娘的叫一个干净。”宋三民一边倒腾一边调侃,“俩地笼倒完才两三斤小鱼小虾,这可不够你儿子吃昂,呵呵。”
“不够吃?不够吃咱们上银龙家弄点。咱们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他媳妇提溜着半布袋刚倒的鱼回去了吗,他们就那么俩人,怎么着也吃不清。”
银龙是宋三民家的邻居,也就是咱们曾经提到的村里会舞枪弄棒的那个人,那个自己儿子长大后没有倒插门还被女方送了个二层小楼的人。
“哎,你这人可真能张开口昂,呵呵。”宋三民笑着,突然觉着手里拽着的地笼一下子变沉了,“好家伙,这个地笼里头有东西。”
“真的吗?有什么东西啊?”宋三民媳妇的眼睛放着亮光盯着宋三民提上来的地笼。
“好家伙,这么大个王八!”宋三民惊叫了一声,“MB,可惜了了,就是死球子了。”
“怎么?死啦?”宋三民的媳妇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了50%。
“死了,估计就是前两天涨水的时候钻到地笼里头的,憋死了。看这个头估计得有二三十斤,呵呵。”
“真是可惜了了,要是不死,这么大个王八,最起码也能卖个一千来块钱。”宋三民的媳妇心里悔意无限,“你看吧,我就说你这个人发不了财,你就是干啥你也不听我的。我早就告诉你说过来看看地笼看看地笼,你就是不肯。这回可得了吧,一千块钱没了。唉,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话,咱家早弄好了。”
“你就别放马后炮了昂。你比诸葛亮还精呢,那人家诸葛亮还有错失街亭那一出呢。再说了,这王八死都死了,卖不了咱们吃了它正好。”
“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娘比还知道干啥。”
“你看你这人,刚才还说心疼你儿子哩,这回咱们有了这么大个王八,那不正好等他回来好好着吃一顿吗,呵呵。”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大王八从地笼里弄出来,连带一些鱼虾都装到了一个编织袋里,准备收工回家。
靠岸停好船,宋三民背了船拨子,拨桩正要走,却被两个戴着墨镜,衣服光鲜亮丽的人给拦住了。
俩人都穿着割了几个破洞的蓝色牛仔裤,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其中一个带着棒球帽,帽檐向后,长长的头发,细皮嫩肉,要不是鼻子下边冒出来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出卖了他的性别,还真不好判断。
另外一个则是标准的中分,一米八几的瘦高个儿,颜值不低却让耳朵上那俩耳钉给打了折扣。
“卧槽,叔叔,这个是你们刚捉的王八吗?这么大个儿?”棒球男看着宋三民透明编织袋里王八吃惊地问。
宋三民笑笑说,“对,捉了个大王八,刚从地笼里倒出来的。听你们这口音不像是俺们这儿人啊?”
“哦,我们俩是从市里边来你们这儿玩的。”棒球男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了,叔叔,你们这是要拿回去把这王八炖了吃吗?”
“对,炖了吃,哈哈。”
耳钉男喜上眉梢,接口说:“叔叔,俺们给你二百块钱,就让俺们俩到你家吃顿饭呗,俺们也吃两口王八,听说这玩意儿大补啊!我们上午来的,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呢。行不?给你们两百块钱。”
“对,两百块钱吃顿饭总够了吧。卧槽,你是不知道我们俩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过,一滴水也没喝过。你们这破地方怎么连个超市也找不到,哎,可把俺们哥俩儿给坑苦了。”棒球男皱着眉头发着牢骚。
宋三民的媳妇看着这俩大小伙子,笑着说:“俺们这就是个村,就有小卖部。你们要是真饿了就上俺们家吃顿饭,不要钱,呵呵。俺们庄活主子没别的,就是有粮食,管饱,呵呵。噢,对了,俺儿子也在市里头呢,和你们年纪大小差不多。他是在裕华区一个市场上卖鱼的,说不定你们还见过他呢,嘿嘿。”
宋三民白了媳妇一眼,“市区那么大地方,谁见谁有那么容易?你当是咱们赶集买菜呢。”
“我们平时没有去过菜市场,那种地方乱哄哄,脏兮兮的,谁没事往那跑啊。”耳钉男撇着嘴说。
棒球男拿肘子杵了他一下,笑着说:“叔叔,阿姨,咱们走吧。你们家住的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走两步就到了。”宋三民说着带头走了。
“你们村连个超市都没有吗?刚才听你们说有小卖部是吧,离你们家远不远,等会儿让我们哥俩买点酒菜,也算是我们一点小心意。”耳钉男边走边说。
“哎,不用你们去买,俺们去就行了。我估计这会儿俺儿子也回来了,等会儿叫他去买,嘿嘿。”宋三民的媳妇说。
“那也行,没事,你们放心,俺们给钱,顺便再帮我们买两包烟。卧槽,你们可不知道这一天没抽烟我都快TMD憋死了。”耳钉男说。
一路上宋三民夫妻俩很少说话,倒是这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一路上喋喋不休。要说北方农村的土话里边脏字已经够多了,可跟这俩城里人比起来还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一行四人刚走到家门口,便看见了正抬着一件啤酒的宋云辉,一手拿着两瓶白酒,一手拎着一大包下酒菜的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