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贫穷带给我的是早熟,过多地懂得了自我克制。
因为贫穷,我从来不跟父母提要零花钱,也从来不会说想买一件属于自己的漂亮衣服。因为贫穷,我多少有难与外人道的自卑。不但物质要求低,精神门槛也低。
贫贱夫妻百事哀,父母失和营造的家庭氛围更是时常让我惶恐不安。
经济压力大且不论,因膝下无子遭乡邻议论纷纷,祖母亦颇有微词。
01 克制
母亲一生好强,白手起家的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更兼姑妈薄情,忘恩负义。
当初母亲曾允诺代抚养她的女儿一年以避计生检查。但事先声明,超生罚款我家一概不管。
连远在湖北的大伯父都赞我父母仁厚,肯担责任。于他们是保公职,于我们是讲道义非义务。
谁知一年后风波平息,他们两口子竟翻脸不认人,死活不肯交那一千元罚款。
如此寡义,竟有脸请伯父来帮腔。仗着做过伯父再婚的媒人,姑妈在我家大放阙词,伯父给她撑腰。
好好的一桌饭席,话不投机母亲愤愤不平,伯父暴怒责骂,摔碗丢筷,一时硝烟弥漫。
母亲不甘示弱,据理力争,父亲及旁人从中劝和。谁知愈演愈烈,战场移到了门外坪地上。
我既害怕又心疼母亲,可谁会在乎一个穷人家的小孩怎么想?
内心正呐喊着大家不要吵了,一块红砖向我母亲的方向飞来,我惊恐万分。
双方本就隔得远,母亲也迅速躲开,我仍记住了祖母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我坚信他们不该如此对待母亲,也亏欠我。母亲何辜?又有何深仇大恨,要当着孩子的面打母亲?
可我又无法维护母亲,因年幼力薄,也怕添乱,我懂得了克制,一种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
那一年,我七岁。
我们盘桓在她家新买那辆十几万的客车上不去。他们周旋终未交罚款,父亲东挪西凑才补上缺口。
今年,亏母亲倒张罗给伯父的儿子做媒说媳妇,两个年轻人颇投缘。
真是风水轮流转,人有时候给别人留一步退路,就是给自己多一种选择。
02 隐忍
家务繁重,父亲务工未归。母亲带着姐姐和我插秧,三分田的秧苗,插完了天刚蒙蒙亮。后来我特意搜索了,三分地=200㎡,是我房子面积的两倍。
双抢过后,别人家的孩子撒欢玩耍,我们还要把晒干的稻草挑回家。
有一晚月凉如水,母亲挑着重担走在前面。姐姐和我挑小担子走在后面,白天劳累,晚上实在困倦。
走着走着,我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只听噗通一声,原来是我打瞌睡连人带草摔到了田埂上。
一摸头上摔了个大包,痛得我哇哇大哭,瞌睡一下子没了。
姐姐跑过来抱着哄我,既心疼我摔伤了,又担心妈妈知道我摔倒了心疼,一时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那一年,我懂得了隐忍,一种无需提醒的自觉。
03 体谅
从小我就没穿过新衣服,十岁那年看发小从云南旅游回来,穿着傣族小姑娘的美裙,羡慕之余,心里涌起深深的自卑。
亲爱的女神老师看出了我的失落,抱着我高高举起,我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那年夏天,我碰巧跟姨父去赶集,他问我要买什么,我说要买凉鞋。
于是,生平第一次我拥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凉鞋,那双鞋十元钱,我至今仍记得。
中学时,学校离家十多里路。每次月假,我都走回家,就为了节省4元的路费。
有一次因故放学晚了,才走到半路,天就黑了。农村的道路晚上是没有路灯的,天黑不见五指,我在一户人家门前急得大哭。
户主闻讯问清楚后,特意绑了两把木柴,让我轮流点着回家。那两个火把不但照亮我前行的路,更照亮我的人生。让我学会了体谅,一种为他人着想的善良。
如今,我有钱买很多很多的衣服和鞋子,却一如既往地勤俭节约,因为不想被贫穷所囿。
苦难是笔财富,教会我勤劳、克制、隐忍、体谅。而贫穷是把剪刀,修剪着我们的希翼。
物质匮乏的童年,让我看尽世态炎凉,也懂得了为人处世的教养。
因为真正的教养就是为他人着想的善良, 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 ,一种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