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 鲜

渔火闪闪擦浪涛
随那海浪舞
小娃娃 你可知道
巨浪翻起比船桅高

南风轻轻送木船
谁去掌木橹
小娃娃 你可知道
碰著风急看运数

小娃娃 牙牙学语
何曾遇过风暴
好一个家 人船并处
茫茫碧海正是父母

我很喜欢这首叫《渔火闪闪》的民谣。悠悠的吉他,配上粤语古朴的九声调,刻画出来的意境很是动人。

海在我们自己心中的重要性,决定了对她的态度。对大部分人来说,她美不胜收、丰饶无比;在少部分人看来,她是绝情、可怕又无法战胜的力量;而依赖她生活的人,就像这首民谣写的那样,必须对她奉若父母甚至神灵、丝毫不得怠慢。只有真正懂得尊重她,而且有能力的人,才能获得她的爱。

我的太公(和他的太公的太公…)是地道的渔民,水性在村里最好,捕鱼最多。村里人淹死了,只有他愿意去捞。

我外公跑了一辈子海,把海看作没有红绿灯斑马线的大马路来开船,对着大海永不厌倦。

我爸妈都成长在海边,我爸最喜欢我妈唱《大海啊,我的故乡》给他听。

我带我的湛江婆婆去水族馆时,她会指着一个房子大的鱼缸说:“好多海鲜啊!”

我老公虽然是湛江长大的旱鸭子,却是家里的海鲜采购经理,从小就负责餐桌上的海鲜菜。

我爱海,也敬畏海。与海的这些种种缘份,影响了我对海以及海鲜的态度——尊重海、追求鲜。

海的伟大无庸置疑,但她的供给并不是无限的。人对她予取予夺,已经到了连自己都应该感到羞愧的地步。过度捕捞、排污漏油、侵占栖息地……现在的海鲜产量和种类比起我们父母那一辈已经少了很多,再不及时补救,我们的下一代就可能没机会尝到这人家美味了。

那到底怎样才算鲜呢?海产的新鲜度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等级:

第一等:刚从海里捞出来,或者不能活着运出产地而必须马上吃掉的。

请注意这里是指“海里”而不是“水里”。“海”是水产的天然栖息地,“水”则是人提供的模拟环境。从“水里”捞上来是远远不及前者新鲜的,原因请往下看最后的第五等。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上图这张照片中的“剥皮鱼”是我一个热爱钓鱼的澳洲同学众多渔获里的一条,我希望它的长相有救它一命。刚才挑选照片时颇为纠结,太多好看的了……这些鱼同学上岸多数现烤或者回家清蒸,吃不完就送给附近另一个同学,羡慕啊~~

所以说能不能碰上这种机会全靠缘份和福份。

例如拥有一个围海养台山著名膏蟹的亲戚,去他家玩可以煮一竹筐的螃蟹随你吃;

例如去还没开发的海边露营,从渔民手里买到渔获在帐篷外火堆里现烤;

例如和朋友半夜去海里摸鲍鱼海胆,捞上水马上sashimi ;

例如在渔人码头玩累了,买上一碗新鲜拆出来的螃蟹肉,配着用面包碗盛的蚬肉奶油汤吃;

例如和渔民一起出海,将捕上来的虾合在两掌之中,左右相扑数下把虾打昏直接生吃。

诸如此类。

第二等:因为从水里捞出来活不久,为了保留最佳状态,在还活着的时候稍微用冰或盐处理过、而且在产地吃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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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在盛产海鲜的地方都很常见。渔民们一次捕获大量海产,就是在本地卖也需要一定保鲜。从我奶奶家直走就可以去到的海边是一片黑黑的滩涂,远处会有渔船靠岸卸货,上冰,然后运到不远处的市场。

我们回家乡时,奶奶每天早上就打摩的上市场挑我爸和我最喜欢吃的买。爸爸喜欢“田柳”(大概像滩涂跳跳鱼,也有地方叫泥牛),最爱奶奶用小火煎了吃。我喜欢“锁管仔”(小鱿鱼),奶奶会用芽菜配着略炒再烩,很嫩很软很鲜,从老铁锅出来的汁特别有味道,我每次都要添饭的。

渔民带回家的鱼虾有时候太多,就要加盐处理,我们乡下称为“插盐鱼/虾”。以前没有冰的年代,渔民出海都带盐现场处理。如果第二第三天吃掉的就叫“咸水露”,否则晒干就是我们家乡闻名中外的咸鱼。我妈小时候喜欢自己去挑鱼来插,上面还做记号,好像海盗藏宝藏一样。据说插盐鲜虾非常好吃,放冬瓜片上清蒸,冬瓜可以完全吸收虾的鲜甜咸香。可惜现在活虾太金贵,这种美味自然难尝到了。

第三等: 有幸活着运出产地,并且养没多久就新鲜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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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就是广东海鲜餐馆常见的水族箱里养的活水产。图中这种“濑尿虾”比龙虾的肉更鲜甜,不过肉比较难剥出来。以前我妈家里根本不吃,嫌麻烦,现在在餐馆据说要价很高。

要想吃到鲜货,最稳妥的是每次固定光顾一家声誉和生意都比较好的餐馆,熟了以后向店家探听每个礼拜几进海鲜,摸准了时间再去。

我们去熟人开的餐馆吃海鲜,如果点的东西当天来货不好,老板会给我们打眼色点别的。毕竟他也是要赚钱,没可能当众说哪些不好,不坑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第四等:用最快的速度低温冷藏、保留了海鲜原味的。(注意也不能久放)

其实现在很多海鲜都直接在产地采取这种方法处理,例如日本的吞拿、加拿大的北极贝等,因为冷冻得够快,营养和鲜味也可以保存完好。我们在很多日本寿司店吃到的,都是冷藏后解冻的鱼肉,只因为没有久存,尝起来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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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中这个2.318公斤(4.6斤)、连壳差不多有一种A4纸大的鲍鱼,来自加州冰冷的海水中,是隔壁爱下海捞鱼的小伙送我们的(可见搞好友邻关系多重要!)。我上网查了一下,另一位仁兄捉到的一只8.5寸长有18岁,那这只差不多11寸长的就肯定老得多了。

这只鲍鱼捉上水后回家马上冷藏,隔壁小伙妈教解冻后切薄片,用锤子打松肌肉,再快速烫熟吃。这种做法其实也不少见,以前我们不会煮,放压力锅用传统方法煮汤,鲍鱼肉往往很硬而且不入味,实在暴殄天物啊。

第五等:在水族箱里养到脱皮、白内障、昏迷,进厨房前配合表演垂死挣扎、被人用网兜到你面前溅你一身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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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只能算是第五等货色的原因,很大部份是人为的。

首先上面提到的过,人工模拟的生活环境不适合海鲜久居,极大可能会被下药。要知道海鲜的进货价不便宜,如果养死了老板也会心疼死。现在医学发达,要用药物延长海鲜寿命太容易了。因此,要尽量避免点稀少而贵的、大堂经理强烈推荐的、老板说看在你是熟客或者长得帅的份上给你特价的。

其次,即使没被下药,这海鲜养久了会变瘦变咸,甚至染上病菌。你想想,如果你同事被老板一个一个炒掉,你在公司忧郁不?会掉肉不?至于变咸的道理很浅,我就不说了。购买海产贝类比较容易碰到这种状况,所以回家一定要用清水养一下,顺便使之吐沙。染菌的滋生多数因为保鲜不良,大家看过那么多的新闻报道,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尽量避免在地摊或者街头小店吃海鲜(在产地多当地人光顾的可以除外)。

然后呢,这捞上来进厨房的和上你餐桌的,未必就是你刚才指定要的。本来粤菜海鲜餐馆“呃称”(夸大重量)已经是行规,分别只在老板良心。贵的换便宜的、活的换死的、新鲜的换冷冻的,整的换零的,手法繁多。

有次我们去一家高级餐馆点了条游水“挞沙”(比目鱼),厨房居然像煮冷冻鱼一样煎炸了给我们,大家就心照不宣了吧。我曾经见过餐馆为了证明自己的鱼绝无调包如假包换,学习北京烤鸭的做法,让客人在鱼尾巴上写字。可惜如果吃贝类虾那些没可能每只都去写啊,所以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是我自己砸自家粤菜的招牌,而是希望大家有所提防。即使有经验者如我们一家,也会有走眼中招的时候。

如果不幸吃到不新鲜的海鲜,首先我牙齿不好的公公会撂下汤勺,缓缓吐出一个字:“腥!”然后婆婆会附和:“对,今天的鱼好像不大新鲜啊。”

嘴尖的爸就会很生气地丢下筷子:“怎么可以这样骗人!”我妈则会看看四周:“嘘!小声点!咱们吃亏了就算了,大不了下次不来,不要坏人家生意了。”

我小姑很会皱眉头:“这肉根本不弹牙,烂烂的怎么骗得了人啊。”姑父会笑笑:“可能人家觉得这适合爷爷的牙齿呢,哈哈。”

老公想着账单:“待会儿记住小费给少点,今天这价钱太吃亏了!”

只有我最厉害,连筷子都没下。

——呵呵,不是我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而是我生完小孩后口味大变,对鱼不大感兴趣了啦。不过其他贝类新鲜与否,如果您肯请客,我一定会再教您几招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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