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郑曦上结婚消息的那天,林逸轩接到米的短信,她要来H城看她,当晚就到。
毕业的第三年,曾经的王子要结婚了,惊讶和莞尔。
抱着文件盒回办公室的时候,天快黑了,林逸轩被高跟鞋折腾得疲惫得很。拖掉皮鞋,瘫坐在座椅上,赶忙地记下几个明天待办事项,换了桌边的白色匡威板鞋拿着包去接米。关门的时候还在想板鞋配筒裙衬衫是不是很不搭,但转念想,要见的是米,便不拘泥于这些细节了。
暗恋郑曦上的那几年,她刻意模仿他开口闭口谁的书提到的什么什么的观点,嗓音都会有意无意装腔几分,别人聚餐的时候她总是想着去图书馆和他偶遇。大家都不喜欢她自命清高的这点,唯有米,认为她努力上进,能看下去生涩无聊的书,说她听不懂的话,是个女中豪杰,会有出头的一天。
以为只有米,到了约好的地方,看到了四个人。只有米一个姑娘。
美丽的米,果然还是她的风格。
她亲昵地拉着她男朋友的手,另一手搭在一个最小的男孩的肩上,随意地说道:“我侄子中考完放暑假,我带他来玩啊~”还有一个男子,稍年长些。站在他们旁边但保持着距离,米指着他对我说:“洛松,他去车站接我们来的,职业画家哎他!比你们上班族靠谱多了……”
“叫他阿洛或者阿松吧。”
林逸轩没有解释临时加班的事情,突然觉得好笑,米总是给她身边的人起名字,都加上阿,听起来五花八门,就像阿猫阿狗一样……
这个职业画家,却好像很斯文。不是印象里长头发留胡子的职业画家,白T穿起来很青春。
洛松带他们在H大旁边的一家烧烤店坐下,露天。
轩挽起来她扣紧的衣袖,在这个场合本不该那么拘谨,但是好几个陌生人让她还是拘谨地坐着。
男孩子们开始聊天。
米笑着看轩说:“姐看你朋友圈,最近是不是感情不太顺啊?我是来特地助你的。”说完看了一眼洛松。
长叹一口气之后,说,“多谢女侠!不过,不必了。我大概是没有那个运气。”
不得不承认,在轩刚毕业的那几年,郑曦上确实严重地影响到了她的择偶观。他太优秀了。
总觉得遇见的每一个,都是感觉不对。她遇见的每个人确确实实都是带着标签来见得她,如同博弈。她不喜欢按条件配对,就像她讨厌的永远也学不会的《概率论》一样。人生难得有几个决定是可以用感性意识作出的。
她从来不曾收获过一份爱情。
“哎你爸妈要你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轩叹了口气,思索了下说:“他们啊,古板的很。喜欢有编制的,有固定工作,不能随时下岗的那种。”
米没说话。
轩和米是同班同学,学得是设计专业。工作性质自由,以创作为主。
全班只有林逸轩选择跨行,毕业后进了一家国企,这是爸妈的心愿。
菜点完后,米的侄子对逸轩说,姐姐,我们打牌吧。
轩很开心打破了不和大家说话的僵局,开心地应和。但同时也担心自己的牌技,还有五个人局面。
洛松爽快地做到林逸轩旁边,说,我来看你们打。
逸轩的运气好,两回都做了地主,有地主牌,有王有炸。
但也连输两局,不敌活蹦乱跳的另三人。
第一局惨输,洛松笑了笑。
第二局,逸轩刚准备用大牌的时候,洛松制止了,他用手拨弄了一下她松乱的牌,小心地说,你小牌还没出,先别炸。然后拆了她几个对子,教她出56789和678910两个5联,这样遇到拦截的几率小一些。
逸轩窃喜了一下。
还是输了,回头看到洛松在笑。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真是傻。
洛松说“其实你的牌还是不错的。”
饭桌上,米喝了很多啤酒,和她侄子猜拳猜得很开心。
米拜托洛松送逸轩回家。逸轩推脱说,不必了,学校旁打车很方便。米喝酒喝得很兴奋,说那我来送你啊!拉着她就走。轩顺手拉起米的手交给她男朋友说,快扶她回去睡吧,怎么喝成这样了。
然后和洛松往H大走去。
不熟悉,不说话。
路过一家音像店。里面在放陈晓东的《心有独钟》。逸轩跟着哼。
洛松说,“你可不太像90后,听这么老的歌。”
“可能爸妈希望我尽快成熟吧。”
“听他的歌多吗?”
“不多,只知道《心有独钟》和《比我幸福》,很好听。”
到了路口,逸轩说:“我先走了。”
“再见。”
想起那句“你小牌还没出,先别炸。”很温暖。
回家一直想和米说些什么,一直犹豫不决。
洗澡的功夫,轩的手机响了,是米发来的:
“嘿嘿,我是装醉啦。你和阿松聊得来吗?阿松家庭一般,不过人特别好,做职业画家也不错啊,还能帮上家里的小生意……”
林逸轩的妈妈看到这条微信信息,娴熟地删掉了。
她当年千辛万苦劝女儿不要走进艺术圈子,她不要求轩有多出彩的人生,只希望她平安和顺。现在工作一切稳定,更不可能让她有什么心思再回去。
洗完澡的逸轩躺在床上,她在想,想去问米,如果她想介绍洛松给她认识,她很愿意认识啊。她觉得他很真实,和酒桌上看到的,格子间里隔着的人,都不一样。
就像今晚这样穿着平板鞋配裙子,多舒适。
逸轩妈妈推门进来,说:“蒋阿姨说的那个社保局的小伙子要见你说了好几回啊。你明天给我去见见啊!”
米第二天去了H市周边的小镇玩。米知道逸轩不回信息代表什么,四年室友,不说比说出来更清晰吧,不勉强。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
第二天是周末,林逸轩换了一身连衣裙和高跟鞋,晚上赴约。
她特地提前2个小时出门。先去了H大,她想撞见洛松。
下午的H大的小路上有不少学生,也有不少生意人。
她果然看到了她,支着画架,为路人画像挣钱。
洛松看到她,说,“Hi”.表情很惊喜,问“你怎么来了?”
他把笔交给她,说,来一张把。
“我……我都好几年没画画了。”
“没事,画坏了又不收钱。”
“还要收钱??”
林逸轩很不确定地拿起笔,精致的裙子和木质的宽板凳很不搭。
却是很好的风景。
普蓝的的笔起稿。
“为什么一定要用普蓝呢,暖色调上色多难盖住啊。”
“算了,普蓝就普蓝吧,暖色调中透一点冷色,才丰富啊。”
“艾玛我不敢画人啊,我怕他们骂我。”
……
“就画向日葵吧!”
洛松笑着看她。碎碎念,一句一句。
然后她在浮沉的夕阳里看到短信,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剩下一张完成一半的彩色水粉画,向日葵。
劳保局的男孩子不好也不坏,对她很客气,她却在想要不要忤逆父母的意思。
房子和车,还有稳定的工作有那么重要吗?我真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像米那样生活。
他不肯联系我?
他如果喜欢我,会联系我的。
暗恋一个郑曦上,教训还不够多吗?
如果一个男人对你有一点点的好感,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洛松用卖画挣的钱,在七夕那天,买了一束玫瑰。
快递小哥来拿的时候,他急急忙忙,手绘了一张贺卡,加在花里。
这一年的七夕,实在太忙了。
快递小哥骑着车把贺卡丢在了H大的巷子里。来来往往吃夜宵的少男少女们,踩着它过去,迎接着自己的狂欢。
贺卡上写着:我是洛松,节日快乐!我的号码是……,期待回电。
逸轩收到一束没有署名的花。她犹豫了一会,发信息问劳保局的男孩:
“是你送的花?”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
--“是的。你喜欢就好。节日快乐!”
轩打开信息,仔细地看了他的回复,还有他平常的一些照片。
虽然不习惯男孩子自拍,虽然那一次见面,他好像不太理解她在说什么、喜欢什么。
但是,也许日子就是这么样吧。有少许的甜蜜,和大部分的磨合相处。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花。当米每逢节假日都会收到巧克力糖果玫瑰和熊的时候,她在默默隐忍地期待着郑曦上对她抛出的问题的回复。直到毕业,他坦言,她只是他的好朋友而已。
所以青春里该有的虚荣,没有满足过。
原以为才子需要才女来配。
到后来,才子想要的,是佳人。
这个年纪,好像是该结婚了。
洛松在七夕的晚上,在画室坐了一夜。未眠。
手机里播着陈晓东的《心有独钟》:
“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左右每天思绪每一次呼吸/心被占据却苦无医/是你让我着了迷/我一天天失去勇气/偏难了难忘记。”
五年后。
洛松帮衬着家里的小商店进货和盘点,业余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他的话在网上挂画出售,店名叫一玄。
一玄画艺。
适逢这几年房地产业大热,周边行业也开始兴起。他的装饰画卖得很好。他有了去H市开画展为店铺做宣传的机会。
他带去了断续用时两年的作品,林逸轩当年起稿一半的那幅《向日葵》。
逸轩的宝宝满两岁多了。
她没有那么好,妈妈怪她没有全心思放在家里。
逸轩的老公应酬增多,怪她老是读一些阴郁的小说,弄得忧忧郁郁,不懂得哄他开心。
一个周六的下午,她走出来散心。天阴阴的,紫外线却很强,她的眼睛睁不开。
她去了H大,里面有画展。
她惊讶地看到艺术馆前的横幅:
画家洛松,首次装饰画展销会。
她停了下来。原以为不会再见的人,他的名字出现在她的眼睛里。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看来还不错。
从东墙看到西墙,纯度极低灰色调很好看,看得出来他娴熟的笔法,这些年下了很多功夫,在投入。
看到最后一张。《向日葵》。
为数不多的亮色调,造型很酷,一朵花很独特,很尽情地盛开的模样,右下角冒出了两双鞋子,匡威的白色编织款。是她的那双啊!
作品简介里,有一行字:
“希望你可以打好人生的一场好牌,永远向阳。”
嗓间哽咽。
她有感受到什么,然后向右转身,看到了他,有小胡子的,洛松。
单单为你心有独钟/因为爱过才知情多浓/浓得发痛在心中/痛全是感动/我是真的真的与众不同
真正为你心有独钟/因为有你世界变不同/笑我太傻太懵懂/或爱得太重/只为相信我自己/能永远对你心有独钟
她没有走近她,她的家里,还有一个小不点在等她,她在正常的轨道上,不能轻易越轨。
她一步也不能移。
她没有移动。
我的人生已然定局,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三十岁的人生,可以有了自己的画展。是多么好的开始啊。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好像交流过一番。
相互微笑,点头。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上一次不好意思,走的时候太匆忙了,没打招呼。以前年轻,比较不懂礼貌。”
——“你,怎么样?”
——“什么?噢还不错啊。我女儿还算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