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雪山牧场
最喜欢吃什么菜?答案是:辣椒炒肉。
首先辣椒是本地产的,是曲里拐弯的那种,不是表面光光的直直的。把辣椒中间破开,掏去内脏,横着切成片,在锅里倒上胡麻油,待烧到快冒烟时,先放上切片的大蒜炝一下,再把辣椒和炒好的肉片放入锅中翻炒,放入花椒粉、生姜粉等调料,最后放入食盐、葱段,起锅,倒入碟中。菜冒着热气,有点呛味,辣椒绿油油的,油光发亮,肉片润润的,忍不住想尝一口,哇——,真辣!
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辣椒炒肉,下米饭、馒头、大饼都是上好的选择。把馒头或大饼中间劈开,加上辣子炒肉,双手捏住两边,中间咬上一口,又辣又香。辣得嘴里吸溜吸溜的,有时辣得脑门、鼻梁直冒汗,眼泪都下来了,嘴里哈着气;辣的受不了,喝上一口水。然后继续吃,真过瘾。
没办法,好这一口。
爱上这道菜,是上大学的时候。
师范生每月有伙食补贴,学校按饭票、菜票发给每个学生。每人每月大概发20多斤饭票、20多元菜票,具体数目记不清了,只记得饭票够吃,菜票不够吃,每月自己要贴一些。菜的品种不多,最多有四种左右。出镜率最高的是土豆、白菜。今天土豆丝,明天就是土豆片;今天是大白菜炒肉,明天就会是醋溜大白菜,无非变个花样,价格也不算太高。一般每周二必有辣椒炒肉,价格2元;每周四必有红烧肉,价格4元。如果一个月吃一次辣炒肉或红烧肉,菜票够用,如果超过一次,就会入不敷出。
很多的时间里,饭盆里打的菜都是土豆白菜,以吃饱为原则。有时候看看别人打在碗里的辣椒炒肉或者是红烧肉,心里常常作斗争:打还是不打?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算算口袋里用橡皮筋扎住的菜票,安慰自己:算了,下次吧,又不是没吃过。现在的大学生看到这里,准不相信,心里会窃笑。
这种局面很快得到改善。不是我的经济宽裕了,也不是发的菜票多了。
有一天去打饭,把饭盆递进了窗口,一个非常陌生又清脆的女高音传来:米饭还是馒头?我向窗口里望了望,回应:米饭。她也顺着我的声音看过来,目光在我的脸上扫了一下,我看到一脸的惊奇,随即飘过来问候语: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我也很意外。后面的学生排成长队,没有容我聊天搭讪的时间,递上饭菜票,往窗口里传话:再打一份土豆丝。
端上饭盆,回到宿舍吃起来,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吃着吃着,嘿,怎么土豆丝下面还有辣椒炒肉?我没打这个菜呀!
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那个新来的打菜的师傅,是我小学时候的女同学。
听说她初中毕业,家里劳力缺,再没有上高中,在家务农种地。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岁,腿有点残疾的城里人。嫁给城里人,乡下女孩的梦想。可就是有点……
小学时只学语文和数学两门课,也没有练习册,没有家庭作业,更没有补课这一说。考试就两次,期中和期末,试卷上的题没有单选题,更没有多选题,主要是验算题、问答题。语文数学考双百的,不是她,就是我,用现今时髦话讲,是学生中的学霸 。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去打饭,老远她就扫见了我,我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迈向她掌勺的窗口。凡有辣椒炒肉的一天,我的饭盆里必有辣椒炒肉。
后来,总觉得这是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渐渐有意识地躲起来,到别的窗口去打饭。
快毕业的前一个月,我想找个时间,和她告别一下,也想把她约出来聊聊天。可是我一连几天去她的窗口,始终未能遇见。
接替她的人说:她家里有事,不干了。
有时候,想打听打听她的情况,住在哪里,现在干么,一切都好吗?但仅仅停留在想想而已,从未付诸过行动。
以叶撑篙,划过万水千山;如花美眷,难敌似水流年。在以后的日子里,在茶米油盐的盘算中,也渐渐尝到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也许再怎么加工,也吃不到上学时辣椒炒肉的那种独特的香味,但每次想起最想吃的菜,还是脱口而出:辣椒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