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的抒怀(组章)
立春
村庄,泥土芬芳。空气,清新宜人。海棠家,张灯结彩。
蜜蜂像飞机一样,在头顶嗡嗡作响,它要赶去海棠的娘家,当她的伴娘。
海棠姑娘今日出嫁。
娘家,蚂蚁、小草、三角梅忙着端茶送水,招呼客人。红枣、狗尾巴草、喜鹊,还有像麻绳一样细腻的忍冬藤,个个神采奕奕,盛装出席,在一边说笑。
许是绽放得太久,腊梅虽拖着疲惫的身子,脸上始终充满欢乐。一只手给海棠姑娘绾上高高的发髻,另一只手从三角梅的手中接过水晶发夹,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海棠,露出羞涩的眸子,散淡出迷人的光芒。
此时,走过了一个季节的沉寂,储备了一身的能量,门前的洋槐树开始打起了精神。今天,它要为村里最漂亮的姑娘送上真诚的祝福。
在海棠闺房热闹而温情的送别中,春姑娘,正披着薄纱,前来道贺。
雨水
早晨出门,几绺湿漉漉的头发,上面有露珠在闪烁,就像戴了珍珠的花环。
池塘的鱼儿游来游去,清风拂面似一串风铃,轻盈地从身旁走过。
山上的冰雪不再固执地守着坚硬的身体,阳光挂在身上,从最高处裂开一条缝,“哐当”一声,其余的冰顺着裂缝“噗咚”往下钻,直至融进田坎上,荒野里。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冬天的衣服还时不时翻出来披在身上,和大寒只要伸手就可以握住的雨水,仿佛还在回味雪花飞舞的缠绵。
来一场飘飘洒洒的雨,让柳条欢长,野花娇嫩,藤叶鲜活,小河淌水。
然后,拉开春天和冬天的距离,安安分分守着春暖花开的时光。
惊蛰
如果说春天是一首词,惊蛰就是词中立意鲜明的部分。就像疾驰的春雷,以刀刃、以利箭、以闪电般的速度,为抒情的春天写下浓墨重彩的华章。
荒野上无名的小花开始招展着喇叭的裙摆,有的跳圆舞曲,有的像陀螺一样摇摆,仿佛要把相思摇出来,放在春天的门槛,变成五彩缤纷的爱情。
不远处的小河沟,也许是长途跋涉累了,水鸟如饥似渴,不顾别人的眼神,贪婪地吮吸春天的甘露。
蚂蚁在墙角伸着懒腰,蜈蚣也出来透透气,土地不再厚实了,都被这些小精灵翻出了一片生命的辽阔。
这个时候,蝴蝶东闻闻西嗅嗅,忙不迭地地采汁,就像一道道霓虹,妆点这一池春色。
屋后的山坡上,父亲在翻土,母亲在播种,小河在潺潺淌着,一曲劳动的交响乐在田间奏出春雷般的热闹。
春分
这是春天走过一半的日子。
这是昼长夜短的分水岭,这是万物拔节的开始。
大地是盛大的舞台,各种植物、动物纷纷登场,秀出节制抑或锋利的光芒。
白玉兰在枝头闹,闹出红红火火的春天。
紫叶李在梢头忙,忙出生命繁芜的春天。
桃花红霞飞,一朵也争春。
红杏探了探脑袋,要把热烈的玫红放出墙外,寻找多情的男子来采撷。
只有深居简出的李花,露出高洁的花朵,像云,又像百褶裙舞动季节的发尾。
大雁贴着春天的胸脯在飞翔,要把北方的音讯带到南方。
百灵鸟是个勤快的闹钟,天蒙蒙亮就在房檐下歌唱,是在提醒“日出而作”的生活,还是在欢送准备去田间劳作的父母?
田野上,绿油油的植物,像丝绸一样滑动。太阳的光辉扫描每一株秧苗,小麦涌动全身的血管想翱翔蓝天,油菜花把大地染成金黄色的毯子,蜜蜂在上面打滚,小鸟在打闹嬉戏,牧童的歌声随河边白鹅晕出的微澜,一起悠扬地飘向远方。
一旁的蒿草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忍俊不住地浑身充满力量,随大伙儿一起,把春天繁忙的景象开成铺天盖地的滚烫。
夜幕,我家门前的柳树上,红红的芽苞把爸妈归家的脚印,照得通亮。
清明
拉开春的帷幔,絮絮叨叨的清明,开始温婉如玉。
纷纷扬扬的春雨洒落了一地,是在寄托无尽的哀思还是在诉说悠悠的别离?是在表达淡淡的忧伤还是在倾诉无言独上西楼的愁绪?
约三五个友人,在最美时节上山踏青。踏这一地的山川,看这一池的蜿蜒。
此时,清风徐来,没有初春的微寒,也无夏天的热情,只有天高云阔的清幽。
这山花烂漫的辽远,把人引向聪耳明目的情境。
这打婉婉花的吐蕊,麦苗的抽穗,沙田柚的扬花,像不像你青春的年华,只需季节的火苗,不用引燃,就可抵达春风吹又生的修为。
这人间四月天的布景,是一个不愿醒来的梦,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青青世界。
谷雨
春姑娘的相思泪挂在脸颊,顺着美丽的轮廓淌下来,淌成一个初出芙蓉的仙子。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在给春天告别还是想把季节挽留?
拽住季节的尾巴,可以撒欢、可以亲吻、可以入眠,也可以做梦,只要你想要的,谷雨就像被季节打开的闸门,纷纷向你涌来。
这声音,如四月的踏歌行,温婉而来。如泉水叮咚,欢快作响。似突兀的闪电,激荡全身。如头顶上的苍鹰,俯冲直下。
“谷雨节到莫怠慢,抓紧栽种苇藕芡。”田间,农人一边唱着农谚欢歌,一边贴着地面,给小麦梳头,为南瓜打枝,给莲藕浸种,为土豆移苗。
接受一场痛痛快快的谷雨吧!
就像把织锦的护膝戴在戍边战士的腿上,南征北战也不怕。
就像手中紧握的一支笔,源源不断把关于春天的序曲,写在大地之上。
就像布谷鸟的歌声嘹亮,把翻滚的麦浪推向夏天的火热。
接受一场及时雨吧,给身体一个自由的舒展,给心灵一场洗涤的旅程。
过了今朝谷雨,再等明年花开。
立夏
枝头,石榴的脸颊涂上了粉红的胭脂,就像被提着的灯笼,寻找有缘的人。
立夏之美,美在色彩斑斓。青海湖边,被镀上金黄的地毯,油菜花在恣意的燃烧,把湖水映成一道佛光。
立夏之美,美在生命的律动。蜜蜂在枝头大合唱,要把“夏时之计贵如金”的农谚,用低声部的调子唱出动人的天籁。
青稞临风而舞,打破尼洋河的宁静,在枝头跳着探戈。
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自弹自唱,哪怕撕破了喉咙,也要发泄内心的情感。
在重庆,阳光比任何地方都饱满。田间,麦苗舞动着翅膀,用尽全身的热情抽打这一册的江山。
春争日,夏争时。农人有的挑着甘泉,有的在给作物灌溉,有的挥舞着犁耙,火热的身影在田野上变成一道流动的序曲。
室外的炎热,无法阻挡一颗赴约的心。不是去和有情人约会,就是三五成群去街边的火锅馆或串串店,吃出个畅快淋漓才肯收场。
解放碑和沙坪坝的步行街,就是一个巨大的T型舞台,女子是翩翩的花蝴蝶,把春天蛰伏的身材,在夏天变成美妙的惊叹号。
夜里的乡村,萤火虫也跑来凑热闹,给本来繁星点点的星空,装上一道绚丽的霓虹。它要和繁星比比,谁在舞动生命的节拍。
夏天的舞台,是热烈的,是明艳的,是欣欣向荣的。
小 满
是田里的蓄水把小麦喊醒,还是山头的蝉鸣飞过来把小麦啄醒?
是阳光的恣肆把小麦打醒,还是喜雨的滋润把小麦闹醒?
总之,小麦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婀娜多姿,圆润饱满。乡野,正在为小麦举行一场盛大的成人礼。
风,自动地为小麦的发型绾成一个髻。
鸟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飞到小麦的身边,自觉排成一列,把从山里采摘的野花衔来。野花像个簪子,庄严地插在小麦的发髻上。
礼毕,众鸟齐鸣,众花摇曳。乡野,就是一个慈祥的母亲,把对梦想的渴盼,延续在女儿身上。
小麦把血脉相通的情感,埋藏心底。
为这渐渐走出的童年,为这生生不息的繁衍,为这一年一度的小满。
芒 种
昨夜还在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悠然的乡村生活随星星的眨眼被拉开了帷幕。今天已是忙不迭地清早起来,提起银镰,直奔碧波荡漾的田野。
一曲曲牧歌在荡漾。
一颗颗麦芒挤破脑袋直逼浅蓝的天空。
一个个古铜色的身影在挥汗如雨。
一个个饱满的水稻在大珠小珠落玉盘。
芒种,制约了农人偶尔的闲情。
连种带收,样样都忙。大豆、玉米、中稻、红苕,争先恐后去打听大地的心事。小麦、大麦露出如炬的眼眸,去把一家人的希望点燃。
田野和农人日复一日滋养小麦,小麦被岁月浸泡成年后,去滋润一家人的胃。
炎黄子孙骨髓里的感恩情怀,不就是这样的吗?
夏 至
像号角一样强烈的热浪一阵一阵袭来,木槿花喃喃自语,把蕊吐出来,把双眸明亮起来,绵延不绝地放牧自己。
这是一年一次最长情的告白,这是生命最浑厚的奔腾。
太阳从未有过的敬业,阳光从未有过的浓烈。
尤其是在山城重庆,大地被镀金,麦浪随太阳一起打滚。
人群开始迁移到凉快的地方,仙女山、桐梓、昆明、贵阳——,到处都有重庆方言的存在。
城,已不再拥堵。
城的主动脉,依然偾张。
那些和城市一起奔跑的人——快递员、清洁工、交警、消防战士、建筑工人、医务人员,高擎烈日的火种,让青春在火炉中,闪光。
太阳是一盏高悬的明镜,把那些可爱的人和有温度的事照亮。把阴暗的褶皱,翻出来烘烤,让阴影无处可藏。
小 暑
九曲桥荷塘的荷花已经雍容华贵地端坐在那里,成了季节的主人。
朵朵燃烧的红奔腾着专业、热忱、血红的基因,去晕染百米之外医疗片区忙碌的身影——医务人员手持病例快步进诊室,抬着担架的工作人员与时间赛跑,护士推着药品奔波于病房与门诊——
此时,乡野热火朝天地盛出内心的丰腴。荷锄的农夫嘴唇像大地一样龟裂,棉花似蒿草一样疯长,把自己开成高山上的雪莲。
蜻蜓和蚜虫开始呼朋唤友,要在季节的走廊上,鼓起腮帮,去把生活咀嚼。
重庆的夏天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动词,小暑姑娘挂在上面看庭院的茉莉花溢出淡淡的花香。
午后,小暑姑娘拉着马脸,拉到太阳黄经的105度后,喷吐爱情的火焰,要在炽热的大地上,一一澎湃。
大暑
热日下,一个男孩手捧鲜花,在女孩的窗前,从下午熬到晚上。
室内,窗帘紧闭。女孩慵懒地躺在床上,手机处于关机状。她想给自己和对方一点时间,认真思考这段是否能够继续下去的情感。
女孩眼里的爱情,像丁香花的淡雅,不那么炽热,却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不经意间会把对方的目光浸染。
下午3点半,光芒万丈。滚烫的汗水从男孩的脸颊、脖子一直往下淌,直到湿透全身,他希望自己的执着,换来如夏天般火热的爱情。
此时,太阳像个魔鬼,抽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把爱情渲染得喘不过气来。
那些太过浓烈的表达,如果把握不好分寸,容易中暑伤身,就像那些灌溉过少或过多的麦苗,有的茁壮成长,有的倒戈弃甲。
得不到的爱情,走在平行的赤道上,永无交集。
立 秋
一场雨,就是一味中药。大地沸腾久了,总需要调理身子。
这是一场盛大的节日,和重庆疏离的人儿开始提着大包小包,像潮水一样返家。
秋雨是源源不断的珍珠,去链接大地与万物的情感。
比如落叶,经历了春的嫩绿、夏的成熟,自言自语又依依不舍地挥别树干,投向沉默的大地。
比如大豆、棉花、红薯、花生,在外漂泊久了,总要回家,家才是踏实温暖的地方。
心安即是福。
河流归于沉静,村庄走向平和,炊烟开始长出轻薄的翅膀。
一轮落日,驮着夏天的故事走远。
一页被秋风卷黄的日历,把秋天的诗意,提炼。
心中的诗意不能搁置太久,不远处的秋老虎也许会卷土重来。
处 暑
一场雨,拉近与秋天的距离。
一场桂花的语言,温润人性的浮躁。
管它秋老虎走了多远,管它万里江山是否有人来贺,我愿当墙角的桂花,用温暖含蓄的语境,把季节带入淡雅的色调。
或者泡在一杯酒里也好,过滤那些繁芜和细碎,浸泡天高云淡的辽阔。
然后,钻进我熟悉的大地。
管它立秋和白露是否能看到对方的眼眸,我愿当浅水中的莲蓬,就像季节淡去了浮华,任由别人把莲子、莲心采摘,去煎熬一味上好的中药。
左手挥别暑气,右手迎来清凉,一把正义的天平,在心中激荡。
白 露
把景深拉到由九个海子组成的沟里。昨天还是草色青青,今晨已戴上了透明的花环。山上的树,变成凌空的彩带,舞动生命的风帆。
从熊猫海轻盈走来的白露姑娘,少了羞涩,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她爱着这个秋天,更爱着这个层林尽染的九寨。
她拿起手中的笔,在沟内边走边画。一会的功夫,海子更绿了,彩林更有层次了,落叶也把金黄揉进了湖面。
一切都是美丽的童话,一切都是白露姑娘自动调色的结果。
水与彩林惺惺相惜,瀑布和海子交相辉映。光影在白露的弹指间,长了薄薄的羽翼,要迫不及待地把荷叶寨的裙边掀起,来一场与百年巨松的翩翩起舞。
五彩的荷叶证实了白露姑娘彩绘的技艺,甘甜的青稞与飘香的酥油茶否认了季节正在渐渐向寒冷靠拢。
这人间天堂的记忆,这温暖如春的幸福,这点点滴滴的爱。
秋 分
窗外的阳光浸润进来。
此时,阳光退却了夏日的狰狞,一点一点地覆盖在绿布窗帘上,动静相宜的光从布上滑了下来,就像一朵花儿刚睡醒的样子,娇嗔着,要用尽全身力气把秋天的眼眸,占为己有。
阳光踏歌而行,一丝不苟地铺在三角梅的叶片上,吐纳的新叶沾上一尘不染的光,用芬芳的心语,索要蛰伏在季节里的回音。
阳光次第铺开,窗台的书,暗香浮动,仿佛要把书中的古人,翻出来镀上金色的暖阳,然后继续沉睡。
这是秋天走过一半,家里的光景。
推开窗外,日渐发黄的叶子来不及和树打招呼,在空中飘零,像流水一样,去叩响大地。那些潜在墙角的桂花,暗香浮动,它要拽住秋的衣襟,捧出一季的温婉,殊途同归又相依相伴地,走进秋分。
被季节牵动着,天上的云飘走了又回来,把翻滚的部分留在夏季,等待下一个轮回,和炙热结伴而行。把舒缓的诗意放进深秋,配合秋的微澜,去云卷云舒目光所及的地方。
秋的田野,麦穗低垂着,就像母亲手握镰刀匍匐的背影,情怀葳蕤又幸福满满地,把储备了一地的粮食,收获满仓。
秋的朝露,翩跹着,在草木间,在花丛中,在任何一个有风的地方,在晨曦俯视苍穹之时,盛出清新的模样,去和白露,完成交接。
此时,风一吹,把秋天的心意,为躺在树上的鸟儿披上了一件素净的外套。
风一吹,抖落了三角梅挂在额头上的红晕,掉进最后那道若影若现的晚霞中。
风一吹,南飞的大雁带着秋的叮咛和温润的气息,在飞往梦想的征途上,悄悄回眸,回敬一道如镜的目光。
寒露
乡村,微凉。
我把妈妈织的毛衣穿在了秋菊的身上。早晨的露水还在秋菊的脸上徜徉。菊身披黄色的外套,粲然盛开。
另一朵秋菊已结满霜花,戴在头上,好看的样子足以媲美其他的菊。
旁边的菊紧紧相拥,试图用取暖的方式,把寒气抵挡门外。
另两朵菊花,正忙着和双方父母商量定亲的日子。经历了春天的相识、夏天的相知,秋天,一些美好,正水到渠成。
打开心扉,晨雾,染白了一尘不染的爱情。
一些姻缘,正走向永久。
一些事物,会滴水成珠。
霜降
霜降见霜,米粒归仓。
稻谷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它吹一声口哨,红薯、大豆、萝卜、豆子被快速召集起来。浩浩荡荡的队伍,把回家的脚步踏得欢快、自在。
枫叶上的露珠,正打着结,晕成一朵朵剔透的霜花。大面积的红配上点点的白,像不像如梦初醒的姑娘,跌宕在柔软的温床。
荷塘的藕,像不像战场上的将军,褪却了一揽荷花的繁华。在黑暗里,举起手中的战刀,向着光明,一路追赶。
来一场登高望远的旅行。不需太远,只需头顶蔚蓝,白云在眼前摇曳。然后,把自己站成一株秋菊,抵挡门外的萧杀。
然后,借秋风的笔墨,把风风火火的菊花勾勒成欢腾的流水。
在静水深流中抵达季节的咽部。
喝一杯菊花酒,喝它个畅快淋漓,和秋天来一场浩荡的告别。
把酒放在胸中煨热,让今年的冬天不再寒冷。
立冬
高原的河流,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哪里是沼泽,哪里是月亮湾。
高耸入云的雪山上,雪与雪紧紧拥抱,密不可分。想去寻找象雄的足迹,连最后一条去阿里的路也封了。
冬天真的来了。
高原的冬天,如刀刃,把大地镌刻得轮廓分明。
高原的冬天,似鲜章,每一道节气都会盖上鲜亮的印记。
从高原回到平原的阿哥,一进家门,火红的辣椒像一盏燃烧的灯柱,把一家人热闹团聚的日子,点亮最初的温暖。
山坡上,饱满的沙田柚一个挨着一个,悬挂在细嫩的树枝上。它们要享尽最后的幸福,珍惜一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此时,广袤的田野就像一个佛堂念经的老人,退却往日的喧嚣。沉淀下来的日子,自己才是生活的主角。
没有枝头打闹的繁芜,只有归隐田园的淡然。
立冬,不光是农作物沉寂的时候。我看到很多生命的灿漫还在枝头吐蕊,你看红梅含苞、石榴挥手、月季含笑、铁树开花——
就连窗台上的常青藤打了一喷嚏后,拖着长长的裙角,去赶赴一场冰雪童话的晚宴。
小 雪
此时,风是一位雕刻家,卷着雪花,为唐古拉山,戴上一顶洁白透亮的发冠,直冲云霄,又无人撼动。
草原是一个巨大的毡帽,源源不断地涌动着白色的琼浆。每天清晨,牧民像洒珍珠一样把牛羊放养,珍珠撕破毡帽的缺口,拨动生命的韵律。
它们要把这份青春纯正的心意,交付给宽厚而盛大的草原。
牛羊攥紧草原的衣角,来到了雪山脚下。
眼前就像一个宫殿,威风凛冽的士兵手握兵器站在城门外驻守,头戴王冠的国王俯视着众生,他挺拔的身子微微前倾,把手中银白色的珠链一洒而下,就像一个个生命之灯,瞬间染绿了草原。
牛羊潮汐般澎湃,主动接受一跃而过的佛光。
然后,在小雪这天,牛羊用歌声与微笑,铺开了一条回家的幸福之路。
大 雪
很多事物,没有因一场雪的到来而降低了温度。比如奶奶慈祥地在淡黄的灯光下缝补衣裳,父亲顶着烈日在庄稼地里抚摸每一件农作物的成长,母亲佝偻着身子在村头守望孩子回家的足音——
那些洗涤过灵魂的画面,就像纷纷扬扬的雪,细腻、干净、纯粹得无际无边。
角落里一堆垃圾的出现、一些事物的真相,一些被乌云遮挡的扭曲,因为大雪的到来,被鲜明起来,又被轻轻覆盖。
层层的白如浩荡的江水,集结在一起,变为锃亮的剑,穿越浩淼的烟波与正义的墙,刺向人间的黑暗。
层层的白变为千军万马的铁蹄,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在荒野上展开殊死的搏斗。
把混沌与杀戮踩在脚下。
当邪恶被推向悬崖,当猎猎的旌旗开放鲜艳的花儿,一枚纯白的勋章重重地戴在你的身上。
生命中的美好正拨开云雾,光明与坦荡与你为伍。
走在人间的正道上。
冬 至
集市上,卖狗肉的摊位人头攒动。
一个个幼年的、成年的、肥硕的、瘦弱的狗,剔除了生命的风寒,被放在案板上,待人认领。
有一条狗活蹦乱跳着,以为是主人的恩赐,带它出来见识精彩的世界。当主人向它吹着口哨,招手示意时,狗摇了摇尾巴乖巧地跑了过去。
狗来不及挣扎,一把磨得光亮的屠刀狠狠刺向它的身子。这条狗,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曾经对自己万般宠爱的主人。
永不瞑目。
然后,一个中年女子,兴高采烈地把这块狗肉提回了家,准备为家人盛上味道鲜美的狗肉汤锅。
如果要以狗的生命来应景这个节气,我宁愿越过冬至,直抵小寒。
小 寒
一夜之间,树上的银杏叶铺满了地,你和我的脚印深深浅浅踩在上面,一如我俩走过的这一年。
从一颗心抵达另一颗心,从一个节气到另一个节气,只有小寒的距离。一起走过爱的甜蜜,也必定会走过冷寂深沉的岁月。
把全身的温度贴在你的心上,一如树枝上的腊梅、蔷薇,菜地里的白菜、芹菜,把生命的焰火掐进土地,只为这人间的冷暖。
万物在天地间吟诵,这一年的足迹即将成为回忆,日升日落的光芒周而复始地陪伴,草木根茎从成长到谢幕、滴水成珠到滴水成冰的转换,在时光的账薄上,穿过岁月的刀锋,一股金属质地的回声溅起浪花,新的页面即将开启。
像小寒一样,爱着故事里的冬天。
像小寒一样,带着芬芳的晨露走向生命的寒冬,抑或曙光。
大寒
又是一年回望的节气。
不是翻阅这一年的行走笔记,就是翻看今年走过的风景。
不是找借口聚会,就是各种年会团拜会表彰会一一上演。
不是盘点一年的收成,就是把镰刀、锄把、打谷机放在墙角,开始了一个季节的冬眠。
越是天寒,越是思乡。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总在心底泛出如水的光泽。奶奶把不多的工资在赶集天为我买新衣服穿,爸爸把在水塘里打捞的鱼喜滋滋地带回家,妈妈种的水仙还在楼顶上静悄悄地开——
每到年关,全国人民把型号不一的脚印走在同一条路上——回家,是洋溢在心中永恒的主题。
村头,迎春花开,喜鹊喳喳叫,一盏盏灯笼点头微笑。
火红的春联,笔墨未干。红萝卜儿,含在嘴边咪咪甜——
鞭炮响,唢呐敲。春节回家相亲、成亲的喜事,年年乐。
欢笑多,串门忙。走亲戚的身影在乡间原野,健步如飞。
走进了大寒,就走进了二十四节气的完美抒情。
走进了大寒,地球绕着太阳转一圈的欢乐,划了个句号。
走进了大寒,学生扳着手指开始倒数开学的日子。
走进了大寒,生命即将在季节的尾声完成新一轮的自由飞翔。
因为,大寒来临,春天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