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杀手

我跟桥怜做了将近五年的夫妻,中途我一直没有得到组织上要将她解决掉的信号,于是我们就和睦地生活下去。这五年来,我如同像是始终走在封闭的虚空之中,沉浸在永远的夜晚里,也常常在与她进行鱼水之欢后,心脏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之情升起在我的床头,随着她微弱的呼吸声如旗帜摇摆。

桥怜是太平桥公司董事长的千金,她的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明面上进行着大型建筑的施工建设,其实暗地里还帮助各个政府转移受贿的金钱,从她父亲开始,这个买卖就已经做了将近三十年了,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外人根本没有察觉,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五年之前。月朗国准备在市中心建一座一百层高的银行大厦,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一时间当地的许多大企业都蠢蠢欲动,在这个项目确认的十天之后,月朗当地最有实力的迷渡鸟公司就力压群雄,拿下了这次的招标,得到建设项目消息的太平桥公司姗姗来迟,可也不愿意放过这个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于是与月朗国的政府进行了秘密的会谈,介绍了自己暗地里的手段,要知道,这一栋百层的大厦虽然挺立于云霄之中,却跟星新一小说中的那个大洞一般,通往深邃的地底,吞噬着所有人类想要隐藏的罪恶。月朗政府当然心动,而且太平桥公司所要求的报酬也比迷渡鸟公司的要少上许多,于是政府以“引进外资,促进发展”的由头将本就属于迷渡鸟的施工任务转给了太平桥。

太平桥也没有忘记给迷渡鸟一些补偿,它背地里拉拢了许多商业伙伴来找到迷渡鸟进行合作,一时间,迷渡鸟公司基层的人也就消除了心里的不平衡,没有把这次银行大厦的事放在心上,但高层的领导却也不是好打发的,他们在月朗国内也纵横了半个世纪,对政府的脾气也很是了解,认为这个半路杀出的太平桥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把当局政府给买通了。通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太平桥一些洗钱的证据,而且数额也不低,当时就跟太平桥公司进行了谈判,最后的解决方法当然是两家企业决定一起合作保护秘密,扩大业务也促进增收,同时迷渡鸟的人也提出了“商业联姻”的办法来巩固信任的基础。

太平桥的派出的当然就是那位风度翩翩的千金,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参与公司的各项事务,梳着一头马尾辫,戴着度数较低的眼睛,展现出跟同龄人不一般的干练气质。而迷渡鸟这边派出的人当然就是我,不过我并不属于迷渡鸟公司,我只是他们伪造出来的一个所谓的董事长的儿子,而事实上我是某暗杀组织的杀手之一。

迷渡鸟公司探查到当时在职的董事长身患重病,从医院调出的病历可以看到,医生对其的状况评估是还能活五到十年左右,于是迷渡鸟公司决定伪造一个联姻对象,把一个杀手送到桥怜的旁边,在她的父亲与世长辞之后,再做掉这个年轻的继承者,一时间公司内群龙无首,迷渡鸟再撕毁合约,调走两家公司的内部资金与信息,彻底吞食掉这个太平桥。

迷渡鸟可谓是布了一局很大的棋,而且进行得十分稳当,这也得益于我本身高超的杀手素质,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在进入组织之前,我在大学里也选择的是经济学专业,这为我的伪装也提供了很好的帮助,桥怜第一天跟我对话,我就能不卑不亢地大谈经济形势,分析了好多太平桥公司的著名案例并提出自己的看法,不只是桥怜频频点头,连迷渡鸟公司的人也好几次投来赞赏的目光。

我们的结合像一场宏大的闹剧,婚礼的当天,我被拥挤在人海之中,奋力挤上台去,在那个三米高的白纱舞台上,我看见了半座山都被打扮成了婚礼现场,远方道路上的黑色轿车排成了长队,环绕周身的是无数的伴郎与伴娘,小花童也听话地站立一旁。我们包下一整个山庄喝了三天三夜,每天改换的嘉宾把那个山庄的酒窖都喝空了,我在迷醉与清醒之间不断切换,醉时我便使出浑身解数逗太平桥的贵客们开心,清醒时便要偷偷溜进房间里把长长的名单拉出来,把迷渡鸟公司的人都背下来,完善我的伪装。

组织里要求每一个杀手在执行不同的任务时都要塑造一个不同的人物,这让本来就戴着一层罩子的我又要继续穿上一层厚厚的保护衣,在这个任务开始之前我便学习了吉他与黑管,在婚礼上大出风头,那不是一种表演的乐趣,我也没有在意桥怜是否在欣赏我,我只是在发泄,用这个乐器来嚎叫,亦或者是,为了表演而表演。在之后的几天里,我还展示了我的交际舞技巧,上台献唱了许多意大利的民歌,甚至还展示了几个小魔术,我看见有女孩当场哭了出来,她表示为什么大公司里的年轻人,在享有高收入的同时还保有这么多的技能,简直就是完美的人类。而更可怕的是,我还是个杀手,要是她知道这件事,估计会直接哭晕过去吧。

婚礼结束,整个大厅一片狼藉,三面墙的漆都掉了好多,我也觉得精疲力尽,没有来得及跟桥怜打招呼,我便沉沉睡去了,忘记了闭眼之前是什么时辰,醒来时却是个清晨,混沌的房间外透进来不明亮的光,只能看到灰尘漂浮,我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

“你醒了?”桥怜就蹲在床的旁边,床头柜上放着三四杯水,其中一杯还冒着热气,大概她已来看了我三次了。我们没有说什么从此以后就是夫妻,要好好照应了,这样的与世俗中普通夫妻一样的话语,我们只是相互之间迷茫着,当然,她比我深陷更恶劣的迷茫,这场婚姻对她来说没有目标,只是荒芜的草原,以及一把随时都可能射出的弓箭。

有时候我希望她的父亲能多活一会儿,这样她也能多活一会儿,但是我也保不齐迷渡鸟公司会加价让我把他们父女俩都解决掉,于是我只能想着听天由命了。当然,我再次告诉我自己,我只是一个杀手。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一个杀手。”桥怜喂了我喝水,突然蹦出这句话来,但我没有跟那些业务能力很差的小杀手一样,被水呛到,我只是笑了笑,并问她为什么。“不是那种杀手,我只感觉你是个很奇怪的存在,突然就夺走了我的很多东西,比如我想着明年去一趟非洲,看看豹子捕猎羚羊,或者在直升机上看角马迁徙,在干燥的沙漠里饮用包中的凉水,跟一颗猴面包树靠在一起。但是你突然就出现了,像一把剪刀生生裁断了我的时间,从这个婚礼开始,我就要重新编织这一切了,而你就是那个拿着剪刀的杀手。”

“傻,”我用手碰了碰她额前的头发,这张脸,出现在公司的玻璃墙里,出现在成堆的钱里,出现在群英荟萃的商业谈判上,现在出现在我的床榻之上,而我只是碰了碰她,“我们可以一起去,你父亲不是说了吗,新蓝海的捕鱼季要开始了,那时候海水是淡蓝色的,沙子是浅白色的,天空是绛紫色的,就像是永远的梦境,你想去那里吗?”

她没有回答我,就在我准备把手收回的那一瞬间,她用手抓住了我的手,把脸贴在了上面,略微冰凉的脸颊像一团涌动的泉眼之水,我轻轻摸了摸,感觉四周的灰尘都在下降,降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去。

于是我吻了她,我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但总之这没有错误。我正游走在正确与错误之间的山谷之中,一直向前走,寻找出路。她又俯过身来,把一条细细的舌头压进我的口腔里,我能看见她闭上了眼睛,鼻子正不断地吸气,我也效仿她,闻着她面部散发出来的特殊的浓烈气味,我想起她讲的非洲,想起一些丛生的杂草,想起一些撕裂的肉和混合的野性,想到一颗迅速颓落的太阳,我把她抓了过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赤裸拥抱,在深深的房间里交换了一切,但我自己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交出去,她在我耳边说了几次爱我,我也回敬了她几次,但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我也没有理由怀疑那是假的。一个女孩可能爱上她的父辈为她安排的对象吗,就算爱上,也会是一见钟情吗?

“不要多想!”葡萄酒杯被重重地敲击,我被吓了一跳,紧紧握住被子,梅红色的酒还在晃荡着,我在组织的酒吧里散心,顺便报告情况,我的武术师傅,也是这里的调酒师,他很乐意为我开导。

“组织选择你其实是很纠结的,你看起来样样都行,杀人也不眨眼,但这也就仅限于一些短时间的任务,你似乎从来没有从事过时间跨度这么长的任务吧,况且还是跟一个女人做夫妻。这才是这个任务里最致命的地方,你可以磨磨唧唧,浑浑噩噩,甚至疯疯癫癫,但是你不能对一个女人抱有任何感情。”

“你说的是爱?”我摇动着杯子里的酒。

“爱是荒唐的,如果你认识不到这一点,你就杀不了任何人。”这个说老不老的中年人伸着他光滑的手指对着我,脸上露出郑重的神情,而我却在心里不屑一顾,我认为他不用为我担心。他转过身去为吧台里面一个小小的鱼缸里的金鱼喂食,细心地抖落几颗五彩的鱼食,那些颗粒在水面上浮沉,他也慢慢浮现出笑脸来:“一只金鱼,你要知道这就是我的全部,如果爱有具体的对象,那一定不是人,一定是一个人类捉摸不透的物种。”

“你得好好想想自己,你或许把金鱼看成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的一部分,又或者你把它看成自己,总之你爱的东西肯定是一个‘人’,‘人’的碎片与部分,‘人’的元素与变形,只是你没发现。”我歪着头去看那只金鱼,只看到它臃肿的头颅,下半身就像是被剪刀裁掉了一般,陷在我的视线盲区里面。

“那个女人怎么样,你跟我说说。”他背对着我,把声音放得极为平缓,他在某种程度上十分相信我,甚至愿意为了我扭曲他自己的世界。我告诉她那是很长的一段话,要从莫名其妙的爱情里面开始说。

我伪装出来的那个人,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职场角色,在公司里我绝不拖延工作,同时也积极地分担同事的工作,某些时刻,我甚至觉得我都能辞去杀手,安心地在这里干下去。我有很好的人缘,生病的时候半个公司都会来看我,来不了的人也会托人给我带一束花。不止是音乐与舞蹈,我还能倒腾一些书法与油画,参加一些小型的展览会,我还会去一些学校进行演讲,顺便捐助一些资金帮助贫困学生。我还会定时去发廊设计自己的形象,保持众人对我的新鲜感,至于香水与妆容更不用说了,这都是我上心的地方,甚至桥怜的衣服也没有我的多,我腾出一个二十平的房间来专门做衣帽间,简直就像一个服装店。

而关于这些,桥怜一次也没有夸过我。有一次我参加完月朗剧院的三十周年礼赞庆典,我有一个用小提琴的独奏节目,上百人为了听我专门从国外赶来,我混成了一个小小的名人。演出完毕,我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汗水在灯光之中蒸发,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我不觉得我在音乐中前进,我只感觉到我在把自己努力剪成各种适配的形状填进洞里。

我走出剧院之后,跟门口的名流相互打招呼,大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是夸赞我的手法,羡慕我的形象,我一路披荆斩棘,到了桥怜的车旁边,打开车门翻身进去,把小提琴往后座一放,与她对视了一眼。

她对我说:“你流的汗太多了,下一个节目的指挥家上台被地板上的汗给滑倒了哈哈哈。”

她像是直接忽略了我的演奏,只在乎我的别处,这让我感到奇怪,这件事让我在某一天得到了答案。

我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眼睛眯了一下,回头去拿我烟,这跟我的本性相连接,我无法伪装,也就是说,我在抽烟的时候只能是我自己,我什么也装不出来。我披上一件浴袍,走到窗户前面,用眼神抚摸遥远的天和近处柔软的草地,听到她在后面叫我。

“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她用手支住头,很动情地说着,在那之前,她没有夸过我任何东西,没有表扬我买的那些时尚的衣服,没有钦佩我的音乐、舞蹈、绘画能力,也没有赞赏我的任何品行,翩翩在这个时候说出一句褒奖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每次抽烟都要找一个窗户,看着窗外抽烟,我还记得那回我们在月朗地堡里开会,你一定要偷偷溜出去抽烟,但没有找到上去的楼梯,就在那一层迷路了,还是保安在监控里看到你给你打的电话。”

“我以为你没有看到。”

“我感觉你非要做这件事才显得可爱,你做的其他一些事,似乎总有一些不情愿,只有抽烟找窗子这件事是你非要做的,就像金鱼一定要清水,飞鸟一定要蓝天,那是区别你的事情。”

我并不想用这件事来说明什么,我只是觉得她像一直我毫无防备的剑,直接就扎到我的心里来了,就算我在之后把她轻易地杀掉,这个伤口也会永远留存,隐隐作痛。

每个晚上我都让她睡在我的胳膊上面,我自然地伸出胳膊垫在她的头下面,再弯过手腕来摸摸她的耳朵,某些瞬间我觉得那只耳朵很远,隔了她一整个大脑,她的大脑,是世界上最辽阔的地方。

五年过去了,迷渡鸟公司收到了太平桥董事长病情加重的消息,让我可以着手准备这个任务的收尾工作了。我立刻提出了一个出游计划,选在新蓝海,当年最盛大的捕捞季便动身,带上整齐的潜水装备,没有配备任何陪同人员与保镖,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在某一瞬间恍惚过,在机场停下过脚步,倒映着人影的地砖不断地叩问着我,走在前面的桥怜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跑过来把我挽住。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会回到这里来,因为我们各自有无法放弃的东西。

新蓝海是一个纯净的地点,冰凉的海浪舔舐着我的脚趾,头顶上盘旋着悠闲的海鸥,我戴着遮阳镜时刻监视着桥怜,她跟所有来大海的女生一样快乐,钻进浪中,又从浪里出来。

我们看了捕捞,被飞跳出来的几条鱼给吓到了,作为报复,当晚我们就吃了好几条新鲜的海鱼,在游人众多的夜晚沙滩上观赏了一场绚丽的烟花大会,我们的脸都被五彩糊满了,像是尽情地食用了一把鱼食。

当晚我就准备杀死她,我藏了一把剪刀在枕头低下,准备等她睡熟之后杀她,但我明明可以在她醒的时候也能做。我等了好久,因为我看见月光爬过了我整个书桌,压到了门框,那种感觉令人窒息,就在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拿出剪刀的时候,我竟然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在那个梦境里,我变成了一只金鱼,一只在无限大的鱼缸之中的金鱼,水面上飘荡着花絮一般的阳光,我使劲向上面游过去,跳出水面去。我游了整整一晚上,跳出水面的时候我苏醒了,那是一个早晨,阳光预示着我暗杀失败了。

之后我又尝试了好几次,都是在准备动手的时候意外睡去,被置身于一模一样的水域之中,挥舞着我硕大的鱼尾,使劲地向水面冲刺着,向阳光进发,每一次突破水面,我都蕴藏着两股不一样的情绪,对阳光的恐惧,与接受这层恐惧之后的无法抑制的狂喜。

来到新蓝海之后的第十天,公司里就传来了消息,太平桥的董事长因为身体原因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生命垂危,桥怜看起来很憔悴,我们也即将结束这短短的旅程,当然我就坐在床尾看着她收拾我们的行李,手里还握着一团纸巾,不一会儿,她又转过头来笑着骂我:“你怎么不来帮我的忙呢?”

我抬着头盯着那些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我的坦白就抵在门牙上,我就快要跟她说:“其实我是个杀手,但是我现在好像有些爱你。”

手机里立刻传来组织的消息,让我今天晚上就要结束这一切。

“她是爱我的,那无可置疑,她就是爱上了一个忽然安排到她身边的人。”

“如果你还在这样想,你就输了。”吧台里的那个人不停地擦着杯子,就像有擦不完的杯子,我也一样,我也在重复着这些机械化的动作。

“但是我的任务成功了,我回来了不是吗?”

“是啊,你完成了一个五年的任务,赚了一大笔钱,你的名声大振,迷渡鸟那些人把你当作亲兄弟,往后你的任务源源不断,你也不愁吃穿。但似乎就跟你说的那样,她早已经变成了一把剑,直接融化到你的胸口去了。”

“一把不会反击的剑,是啊,一个最致命的对手,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知晓我的身份。她仿佛知道哪个是我,知道我在哪里,我究竟是什么样子,那是唯一的一个人。”

“没有人是唯一的。”

“那我也想知道,以太平桥董事长千金身份被杀掉的桥怜,剩下的那个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应该也是一个可以赋予爱的对象。要是人只是以某种身份被杀掉就好了,她还能以另外一种身份活下去。”

一杯看起来很眼熟的葡萄酒递到我的眼前:“冲击人类的极限,就像在一颗洋葱内部向外逃脱,永远是无尽的层数,你要找的那些身份,都被肉体当胶水一样牢牢地粘住了。”

我们相互敬酒,涤荡身体里沉下来的灰尘,再抖抖身子,告诉自己,一切重新开始。

“你说说吧,那天是怎么个情况。”

那天我没有睡着,我跟她说先睡觉吧,明天就可以回去见爸爸了,月朗医院的医生肯定会负责的,她点点头,躺到床上,一切都很自然。我也脱掉我的上衣,钻进去,关了灯,把手伸过去,她也自然地抬起头来,靠在我的手臂上,这是我一直坚持做的事情,也就是为了最后的这一天,因为这时我的手上已经握着钢琴线,随着我伸出的手臂绕过了她的脖子。

我们没有聊什么,一切都将结束,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我把手臂往下一收,另一只手过去抓住钢琴线的那一端,往后一拉,线条勒住她的脖子,深深地陷在里面。

死亡,像一把剪刀,裁剪着黑夜,我们的命运,从这个点开始猝然变化。

她应该是醒了,但没有挣扎,我的手死死地压住,忽然感觉到她的手那熟悉的温度,我没能加重手上的力度。

无言的较量,夜晚还很长,我能这样一直僵持到天明再做决断,忽然我看见地面上不断自动的那层乳白色的月光,它令我浑身柔软,逐渐靠近的光线,像梦境中逐渐靠近我的水面,我仍然在努力向水面游去。

“都是梦。”我说道,下一秒,我就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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