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说,调香师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人,一定要敬而远之。因为他们熟谙人心,拥有操控人心的能力。一缕烟气,如梦似幻,那是调香师在人心上下的蛊,永远没有解药的蛊。或者,是人们心甘情愿的蛊。
“茶叶选取最嫩的芽儿,沏茶的水选取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才能沏成这一杯茶汤清澈,回味无穷的好茶。既然托人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现在又畏畏缩缩地在门外干吗?思考人生吗?”茶桌上的女人清呷了一口清茶,嘴角微微上扬,恰好停在最迷人的弧度。眼波流转,看不清眼睛里的雾。
漆已经剥蚀了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咯吱咯吱”响,像是一个转了很多年的转轴,再也转不出一世繁华。女人的瞳孔里映出一个面容清癯苍白,眼神空洞的男人。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字一句地说:“世人都说没有调香师六月雪调不了的香,我倪岩夏最后一次求求你,帮帮我吧!”
女人的眼神犀利起来,似乎是在冷嘲热讽:“你来还是为了这个?哼,你当调香师是什么?神吗?就算是神,也不能轻易介入他人的记忆,更何况我调不出迷忆香,帮不了你。”
他的泪像两条小溪缓缓地往下落,不一会儿,就在脸上织成一张泪网,边吸鼻子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世上已经有调此香的方法了…你要什么,我,我,我都可以答应你……”
“那我要你的命呢?!”六月雪瞪大了眼睛,咬紧腮帮,声音像是低到了湖水底的淤泥里。
“拿去!”
坚决的声音像是致命一击,击溃了六月雪的强势,她差点没有坐稳,整个人摊成一摊没有生命的死水,声音温柔了许多:“为什么?她不记得你了,等她恢复记忆,你就不在了?值得吗?”
倪岩夏脸上漾着幸福的光热:“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找了她这么多年,我不会放手的。”
“不后悔?”
“绝不。”
六月雪苦笑:“如果他有你一半的痴情,我也不至于如此。”
“怎么,你有放不下的人?”
“可惜,他忘记了我。也罢,我就帮你吧,不过,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十天后,六月雪的师兄把一只青瓷瓶交给倪岩夏,嘱咐到:“这是迷忆香,关于你们两人的记忆,需要你们两人共同去完成,把它洒在你们身上,记忆会慢慢浮现。”
“六月雪呢?”
“师妹从来看不惯有情人终成眷属,等事情完了之后,她会来取你的性命。”
“帮我多谢她了。”
倪岩夏的心里涌起一大卷浪潮,在拍打着岩石岸,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欣喜,却也有一丝不安。
迷忆香味像是感冒病毒弥漫开来,味道有些苦涩,有些香甜,记忆慢慢浮出水面,就要看到彼此的脸了。倪岩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了,他似乎是飞到了半空中,有窒息一样的难受。那张脸,那么模糊,那么想要触摸,马上就可以了。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啊。
轮廓渐渐清晰,五官渐渐有了活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不是六月雪,又是谁呢?
记忆里的她穿着纯白的轻纱,无忧无虑。
记忆里的她与自己采茶采露,品茶吟诗。
记忆里的她渐渐模糊,摇身一变,变成那个眼睛里有雾气的调香师。
记忆里,自己生了一场大病,是她没日没夜调出极品香,默默救了自己。
记忆里,那次遇到绑匪,是她用迷惑香护自己周全。
记忆里,她在笑……
倪岩夏像是从半空中坠下来了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心像是被狠狠地砸了千千万万锤。脸庞被泪水浸没。“后悔吗?”“绝不。”这两句话在他心里,像是在谷底的回声,一直挥之不去,成为他一辈子的痛……
“六月雪呢!我找她!”倪岩夏发了疯似的吼到。
“你该知道,调迷忆香的药引是人的元气。元气耗尽,自然是香消玉殒。”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你信吗?是谁说的绝不后悔呢?调香师一生缘寡情薄,给我们在一起,厄运便会缠上你,所以师妹也只好暗地里护你周全。”
倪岩夏瘫坐在地上,魂已去了一大半,只剩个躯壳了:“她这个狠心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没错,师妹就是狠心,所以,她一定要让你后悔!不过,你不要忘了,她可不是仅仅让你后悔的,你的记忆都回来了,你应该知道,你认错的那个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你也不要忘了,你身上的使命,自己好自为之吧。”
倪岩夏踉跄地走了,只剩下远处的夕阳在慢慢耗,耗向无边无际的夜里。
脚步声一步一顿,传进师兄的耳里。
“师妹,你这么做,就永远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值得吗?”
“师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绝不后悔。”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调香师,而是调香师有情,一旦他们给自己的心上下了蛊,那是一种逃不开的折磨。哎,可惜,你还是太年轻……”
远处,夕阳已看不到轮廓,香味在慢慢消散,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
也许真的是一场梦,而六月雪用了幻梦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