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上咖啡在1996年的夏天。趁暑假,随广州工作的同学去逛逛大城市。
工作日,一人在天河城晃荡,等同学下班。在一棵大白菜翡翠摆件面前驻足了个把钟,白的菜帮、绿的菜叶,叶脉交织浮沉,通透无瑕。手指轻抚,光滑、冰凉却不失柔腻质感。看着那张上百万的价格标签,想想自己一个月三百块的工资,忍不住又贪婪地多看了几眼。扶着电梯徐徐向上,五楼开敞的长廊有藤椅、茶几供游客休憩。挑一个角落坐下,悠然翻阅身旁书架上的时尚杂志,大城市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楼层中央有装修考究、错落有致的饮吧、小吃坊,四溢的香味诱发饥渴,奢侈地为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白瓷盘、白瓷杯、小白匙,小白碟上搁着两颗白方糖,浓黑的咖啡氤氲香气,白烟袅娜。用小匙顺时针轻轻搅动,看浓稠的液体丝滑打旋,捏着杯手送至嘴边轻啜,一股浓香滑入唇齿,夹杂一丝苦,捎带一点甜。一个人,一本书,一杯咖啡,一个异地消磨的下午,柔柔烙入心底。
爱上咖啡。想象安置一台咖啡机,购买上等咖啡豆,精挑细选,慢慢磨轻轻煮,让浓香充盈每一寸空间。一本书或一俩知己,或独处或喃喃低语,何等舒惬柔软。
青春的浪漫、幻想如咖啡一般,丝滑浓香,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杯清茶逐日接替了速溶咖啡对我休闲时光的垄断。
记忆里有一道关于茶的独特风景。
也是在暑假,同好友回她家乡甲子小住几天。逛完六甲头,海滨路,甲秀楼等好玩的地方,天气太热,闲着打扑克牌消磨时光。好友堂兄因有事要去同学家,邀我们陪他一起前往,顺带逛逛甲子城。
穿街走巷绕了大半个甲子城,终于踏入隐藏在深巷内的一座大古宅内。七拐八绕入得一间厅堂,堂兄的同学招呼我们入座,满头大汗的我们呼呼喘热气。屋内极暗,几件简陋的家具似乎都有了一定的岁数。他从柜内端出一整套白瓷茶具搁放桌面,夹几块黑炭放入桌上盆儿大的小炉内点燃,一把锃亮的小铜壶注满水架在炉上,他们聊着话。水终于烧开了,主人握着铜壶的长把水浇洗茶具,再注水架炉上。从一个陶瓷罐内用小勺匀出茶叶倒入盖碗,待水开,冲入碗内,一壶水恰满一盖碗。他用碗盖拂去白沫废渣,把茶水注入杯内,铜壶再注水搁炉。他拿热茶水互相淋洒三个白瓷杯。喉咙正冒烟的我看着潺潺流入白瓷圆茶盘的茶水益发干渴难耐,只得吞咽几口唾沫缓解冒烟的喉。铜壶里的水终于又烧开了,他揭开碗盖,绕碗一周,轻轻注入开水。盖上碗盖,往三个紧挨的杯子巡回缓缓注入茶水,一铜壶一盖碗三小杯,恰好。茶水的轻烟裹着茶香袅袅上升,此时的我真想有一大杯冰水灌入体内,倾刻解除干渴,奈何眼前这一小杯茶汤热腾腾根本不解我心思,只得看它在桌上端坐,袅袅香气似神仙舞袖。端起吹拂轻啜,我的汗顺着双鬓滴落。炉火已旺,主人催着我们续杯。茶过三巡,时间近午,我们赶快告辞,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莫名被消磨。虽说我们从小常吃茶,但这么繁复悠闲的“三杯冲”还是第一次见识。更不曾想到,直至今天,几十年时光过往也不曾再遇上这样纯厚的茶道。
遗憾当初年少不懂,还暗笑主人家迂腐老朽。试想今日少年,能有谁可以如此——大热天里不愠不火来一道“三杯冲”?
恋上茶是在近年稍微有了些许空闲时光的午后。
不上班的时候,午睡醒来,电磁炉烧水,挑一款喜欢的茶,在紫砂壶内冲泡,紫砂杯无法像白瓷杯一样衬出茶色的润泽,却可让茶候恰好的茶水凭添一缕丝滑的口感。一壶茶,夫妻对饮,有话无话,偶尔伴一部称心的电影或一档综艺节目。时光清淡,浅斟慢饮。铁观音清香,大红袍浓酽,毛尖清幽,普洱深厚,乌龙褐润……茶香亦浓亦淡,茶色由深到浅,反复至最后,一场无色无味无香。
人生大抵如此。脑海突然响起从谂禅师的笑谈:“吃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