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大烟袋
窗外月色如水,一缕清辉照耀着夜不能寐的我。辗转反侧中,眼前又浮现出奶奶的身影。我急切地用手去触摸,但人影无踪,只剩下墙上的那个硕大的烟袋寂寥地挂着。
奶奶的大烟袋一直挂在家中显眼的位置,黑色乌木的烟袋杆大约有两尺长,表皮已脱落大半,露出木头的本色;黄铜做成的烟袋锅满目疮痍,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还有满是烟袋油子的烟嘴,无不彰显着它陪伴奶奶所走过的岁月之久长。有好多次,家中来了客人都很好奇这个物件,以为这是我们家珍藏的文物,想以高价买下。诚如他们所说,这个大烟袋确实是一个无价之宝,因为它珍藏着无数美好而难忘的回忆……
窗外凉爽的秋风吹过,一片发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飘到屋内,稳稳地落在了奶奶的老烟袋上——这是不是奶奶想念我了,乘着这片叶子来看我?
“孙女,来,到奶奶身边来,把那个老烟袋拿过来,奶奶给你讲故事。”一张饱经沧桑,刻满皱纹的脸荡漾着笑意,奶奶颤巍巍地来到我身边。她手里拿着走哪带哪的大烟袋,黑瘦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闭上眼用劲地抽一口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一脸满足地说:“孩子,奶奶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事就是抽旱烟,这烟袋锅子里呀装的全是故事!”
奶奶虽然没文化,但是故事讲得极其精彩。我坐在小板凳上,支着脑袋,听她讲“哪吒闹海”、 “孙悟空大闹天宫”、“李逵救母”,还有一些鬼神的故事。烟雾缭绕中,年幼的我时而被逗得嘎嘎大笑,时而害怕得浑身颤抖。奶奶看我陶醉的样子,心满意足地说:“我就爱给我孙女讲故事,看她多喜欢听。”
时光飞逝,我上了小学,学习很紧张,很少有时间陪在奶奶的身边。奶奶抽完烟之后总想拉着我给我讲故事。这时候,我总会找各种借口推脱。大多时候都会觉得奶奶反反复复讲的故事其实早已熟烂于心,当然寡然无味了。奶奶见我兴致不高,也不再勉强。躲到她的屋子里,大口大口地抽烟,默不作声。她认为,大烟袋才是她最好的听众。
我经常看到奶奶对着大烟袋自言自语,有几次还看到她老泪纵横,嘟囔着:“老伙计,还是你最 好,孙女都长大了,不喜欢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了,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只能浪费粮食了,唉……”
听到奶奶这样的话,我心里如同扎了一把尖刀。由于父母忙于工作,小时候,奶奶把我一手拉扯大。70多岁的她,白天陪我玩耍,给我讲故事,逗我开心。到了晚上,奶奶陪在我身边,夏天挥舞着颤抖的手臂为我驱蚊,冬天先焐热了被窝,再让我暖暖地躺下。睡到半夜,我轻轻地睁开眼,看到奶奶亲昵地把我搂在怀中,睡得那么安然、幸福……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给奶奶买份早餐。奶奶一看,不解地问我:“孩子,你自己买的?”“是呀,奶奶,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想给您讲我的故事,学校里发生好多有趣的事呢!”奶奶听了眉目舒展,眼睛特别地有神,“好啊,从今天开始,放学给我讲。”就这样,每天放学回家,我给奶奶讲学校里的有趣见闻。奶奶则笑意盈盈地坐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抽着大烟袋,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飘出了房间,好远、好远……
那一年的秋天,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奶奶,您可能永远不知道,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亲人,更是可以敞开心扉,倾听彼此心声的最佳听众!从今以后,您的故事还能从烟袋锅里冒出来吗?我的故事又说给谁听?
恍惚间,窗外那片飘然而至的那片秋叶,从烟袋锅中飘到我的脚下,我轻轻地拾起它,从它鲜明的叶脉中,我仿佛看到了奶奶如菊花般灿烂的笑容;一阵风吹来,我听到了奶奶深情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