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五月
我的焦虑症犯了。随着那座正建的楼房一天天升高,我一次次跑到阳台,又一次次折回,无比焦躁地看远处的那座山被正在升高的楼房渐渐淹没。终于,在那天傍晚,最后的山顶落进了楼房的背后,我无比失落地望着那座拔地而起的楼房。彼时,远处的落日红红的,五月了。
好在,院子里石榴花开了,红亮红亮的。在我看来,唯有它是代表着五月而来,因为它的花开得那么热烈,与初夏绚丽的画风浑然天成。
倒不是我特别喜欢热烈的石榴花,只因我是五月的孩子,而父亲又曾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下过一株石榴,所以,石榴花似乎就跟我有了某种微妙的关系。后来这种关系进一步得到证实——就在石榴花开的五月,我把自己嫁了。在一个浪漫的初夏,嫁给了一个一点也不浪漫的男人。
出嫁之前,代替求婚的是一场“婚前面试”,听起来类似于住持和尚为出家人剃度时问:不饮酒吃肉,汝今能持否?……
那个“住持”正襟危坐:
“我之前有过女朋友,你介意不?”
“不。”
“我要经常出差,行不?”
“行。”
“我出差在外,家里没有煤气你能解决不?”
“能。”
“我们五月结婚好不?”
“好。”
这样,我的“面试”就算过关了。于是廹不及待地要告诉双亲。电话打过去,父亲接的电话。“我想五月结婚。”我说。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五月不行,村里的春笋罐头厂里正忙,下半年吧。”“不,我婚礼很简单的,不用大操大办。”我在说服父亲,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跟母亲商量一下。商量的结果是“你想好了就依你”。
然后开始翻着日历给酒店打电话,酒店说这个日子忙哎,我们说那后一天呢?也忙。再后一天呢?行。这样就算订好了日子——巧的是,这个日子刚好落在我的生日上。我是五月的孩子,也是五月的新娘。
“回门”之后,父母陪同外婆和姨妈到我家玩。我已不记得新郎做了些什么菜招待客人,只记得外婆吃到了那碗木耳菜,咂着嘴直说好吃。我为终于有老外婆喜欢吃的菜而感到欣慰,外婆吃菜挑剔,一是因为牙口不好,二是有很多禁忌。我又剥了枇杷给外婆吃,外婆不喜酸,却吃得津津有味,那个五月的枇杷特别大,特别甜。然后又去楼下小公园里拍照,那天我穿着嫩黄色套装,蜜蜂追着我飞,新郎和父亲坐在草地上笑。
一晃好多个五月就过去了,虽私下里觉得五月是我的,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那个一点也不浪漫的男人说曾经给我买过花,买过蛋糕和礼物,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年代甚是久远?至少不像石榴花年年红红火火地开。
五月来得热烈,我的心也就不平静,焦虑症犯的时候,就焦躁地骂男人没良心。在看过《甄嬛传》的那个五月,曾写了千字文讨伐男人,痛诉其种种恶劣行径,无比哀怨地责问:嬛嬛在佳丽三千中还争得宠爱,我“正妻”一枚,若不得宠,情何以堪?千字文发入男人邮箱后,迟迟未见动静。只好提示:请看邮件。男人看过之后,仰天长笑,批语:劝君莫看宫斗剧。
又是五月。男人说带你回趟老家吧。果然最治愈的是这一片山水。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我摘去口罩,吸入肺里的是初夏的麦香。溪边的槐树上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风铃般地晃动,那条通往桑叶地的小路边开满野蔷薇,在五月的阳光里芳香浓郁,蝴蝶绕着花丛翩翩起舞,蜜蜂嗡嗡地钻进花蕊。桑树上挂满桑葚,脑海瞬间浮现出儿时从学堂逃出来摘桑葚的情景,桑园里似乎仍回荡着快乐的笑声……扯一根麦秸做成麦哨,鼓着腮帮用力吹,便似鸟儿一声清脆的鸣叫,越过田野、越过溪流,冲向眼前的山。
一抬头,山一直就在那里,从未被淹没。
这个初夏,街上突然流行小雏菊,帽子、衣服、鞋子、袜子,甚至电瓶车挡风衣都缀上了小雏菊,高楼林立挡不住五月风的小清新。我的心也欢喜起来,走在街上指给身边的男人看——
“小雏菊。”
“嗯?”
“小雏菊”
“……嗯?”
他终究不属于这个“小雏菊”的世界,一路迈着长腿大步行走,我趿着碎步看花看草,奇怪的是我们走在同一个五月里。日暮时分,我们曾在小区里“邂逅”,他摇下车窗,微微侧脸,笑。然后缓缓打过方向盘,转弯,进入那条林荫小道。黄昏的斜阳照进小径深处,那里枇杷渐黄,石榴花开。蓦然间,感觉他能带我绕过高楼,看到背后的山,以及山里的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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