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一的早上总是紧迫匆忙的,闹钟响时,林果从床上弹起来,用五分钟的时间来洗漱。简洁的衬衣和牛仔裤,一双帆布鞋,为随时百米冲刺做准备。
每个周一,公交车就像一头困兽一样,被拥堵在车流人海中,等得心急。地铁上人也特别多,人与人挤在一起,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密不透风。林果好不容易才挤上了一趟地铁,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下子终于不用担心迟到了。
林果刚想戴上耳机,听一下莫文蔚的新专辑。结果,迎面而立的小姑娘,在往里移步的间隙,把一杯热豆浆干净利落地洒在了林果的衬衣上,燥热潮湿的触感袭来,林果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小姑娘低着头,边说对不起,边手忙脚乱地帮林果擦衣服,看她紧张的样子,林果也不好发作。
算了,还好衬衣是米色的,和豆浆的颜色属于同一个色系,等干了之后,除了印迹,就看不太明显…… 林果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到了单位,好险,差两分钟就迟到了。
林果还没来得及处理衬衣上的豆浆渍,就被上司冯总召唤进了办公室,马上要开会了,让她收拾一下会议室,顺便帮远道而来的合作客户,泡一杯茶。
春末夏初,龙井刚上市,泡一杯雨前龙井刚刚好,浅绿色的茶叶在透明玻璃杯舒展开来,底部蔓延出一层又一层清亮的橄榄绿。伴着茶香递给了客户。
“谢谢你。”低沉温暖的声音传来。
林果抬头,那双茶褐色的眼眸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依然是刚毅的脸庞,看似波澜不惊。
原来是你呀。林果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开场白,被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替代。
是呀,林果,好久不见。杜风淡淡的笑,神色平静。
有些人,在你翘首期盼盛装出席时从未出现过,却在你毫无准备甚至有些狼狈时完美遇见。
林果脑补过成千上万次和杜风不期而遇时的场景,在街角的咖啡店,在草莓音乐节,在登机口,在高铁站…… 这,还真的是不期而遇。
2、
她甚至没听到冯总的介绍,且自动屏蔽了与杜风同行的同事及会议室其他的人。此时,脑海中只有杜风。他是主力设计师,这次景观升级的方案也是由他来提。
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他举手投足间的笃定,他时而与林果对视洋溢的笑容,拉动着林果的每一根神经。
“该死,早上早起半个小时多好,应该画一个美美的妆,涂个斩男色口红,穿那条雾霾蓝色束腰长裙,显肤色……”林果开始神游,直到耳边涌来潮水一般的掌声。
提案结束,冯总对杜风他们公司的方案非常满意,因为他们是乘早晨的航班过来的,冯总让林果进行接待,先带他们熟悉熟悉项目,然后预定餐厅,中午一起吃个便饭,顺便谈一谈接下来的合作。
林果带着杜风和他的同事章林来到了园林里,坐船环湖游览整个项目。
初夏的上午,微风静静的吹着,空气里弥漫着蔷薇花浅浅的甜味。
他们恰好遇到一群野鸭,近处两只结伴,墨绿色的头部,像香蕉一样黄黄的鸭嘴,笨拙的游在湖面上,母鸭俯下身子去找小鱼儿吃呢,阳光洒落下来,光线不强烈,带着柔和的温热,给湖面镶上一层金边儿。
仿佛给了林果一种错觉,清风草地,阳光倾泻,他在身边,天空辽远,水面波动着彩霞,余晖爬进了头发……
杜风还和以前一样,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听林果在讲,她强压着内心的欣喜,不动声色的讲着项目的概况,时不时的回答章林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中午他们在会所吃饭,冯总、辛总、杜风、章林、林果还有其他合作单位的客户。
林果挨着冯总坐,作为冯总的助理,此时,她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冯总挡酒。冯总为表地主之谊,热情的给大家介绍会所的新晋的烤全羊,并向大家敬酒。
林果先是喝了两杯红酒,接着章林给他们敬酒时,冯总使了个眼色,林果知趣的换成了白酒,一杯下去喝得有点猛,呛得脸涨红。等她又一次举起酒杯时,“这一杯我代林果喝吧,女生嘛,酒量不太好,你看她满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呀,杜总很是林香惜玉,那怎么好意思驳了您的面子。大家客气的哂笑。林果确实有点晕了,虽然工作几年来,职位和待遇涨的不多,可她的酒量也不见涨。从上学时的一杯倒,变成现在半斤的量。是每次饭后她蹲在洗手间吐了几十次吧,换来的成果。
有时候,林果很沮丧,智商情商都不高的女人,该怎么混好职场?
这是第一次有人帮她挡酒,杜风望着她,眼中有疼惜。她心里的忧伤汨汨袭来,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那天下午上班,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3、
林果和杜风是高中同学,高三时,她转去学美术,和杜风同班。那时候,杜风话不多,她原本也没注意到他。
有一天写生,他刚好在她前边,桌上摆了一条酒红色的桌布,一只橙子,两只苹果,一个白瓷盘里放着两根玉米。
林果最讨厌画静物了,水果的色彩很丰富,本来她就画不好,还有两根玉米,质感就更难呈现了。
她不情不愿地起了形,先铺了大色块,然后在细细调色时,不经意间抬起头,她看到前方的一幅画面,灵动的深红色桌布上,橙子和苹果水润光亮,玉米仿佛是刚剥去了皮,颗粒饱满而新鲜,隔着画纸都嗅到了香甜味儿。
原来在在林果眼中刻板无趣的静物,此时却如此活灵活现,生动极了。原来画画是这么美好一件事情。
她循着画望去,看到了一个少年,白色T恤上蹭了一抹柠檬黄的颜料,短发微卷,阳光透过玻璃窗散落在他的画面上,金属框镜上,鼻梁上……
林果噗嗤笑出了声,她拍了拍前方安静画画的少年,递上了纸巾,并指了指他的嘴角,两条长长的褐色像花猫的胡须懒洋洋的挂在嘴边。
他接过纸巾,赧然一笑,脸颊唰得挂上了两朵红色的云彩。
从那天起林果认识了这个花猫少年杜风。
他们交集不多,但林果习惯每次画画就坐在他斜后方,可以看他利落地落笔,画素描是时脸上挂着灰色胡须,画水彩时脸上挂着花胡须,但不影响他的每一幅画都受到林果的喜欢和模仿。
杜风经常指点林果的画画,在他的帮助下,林果取得不少进步。
作为回报,林果常常给杜风带酸奶,还有纸巾。
冬天的中午他们喜欢在画室的屋顶晒太阳,吃橙子和绿茶味的瓜子,聊聊学习,漫画、音乐和即将到来的高考。
很多年后,林果回想起这段时间,仿佛看到,杜风的头发轻扬,阳光从干枯的梧桐枝叶间洒落,星星点点,一直照进她心里。
4、
大学时两人不在同一个城市,也常短信邮件联系。
林果外表看上去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但内心深处却卑微而敏感。藏了好久的喜欢,始终没敢说出口。
听说,杜风交往了一个女朋友,温柔娴静的南方女子;于是林果就减少了发信息的频率,偷偷退掉了开去另一个城市的火车票;
听说,杜风毕业后回了郑州,做自己擅长的环境设计专业,于是林果开始熬夜整理自己的作品并向郑州海投简历;
听说,杜风经常去航院门口的城市之光听小型演唱会,林果攒下半月的生活费去办了会员卡,周末有时没事去溜达;
可惜,除了和几个老友一起聚餐时,她从未偶遇过杜风。
她知道杜风养了一只猫,虽然她不喜欢猫,但也经常关注关于养猫的技能及细节,装作一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总给杜风一些指导。
杜风刚开始工作,每日每夜的忙;林果也刚开始工作,常常加班。
林果想,等这阵子忙完,就约他出来坐坐,顺便试探一下两人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试探,就算得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显得尴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呢?林果很苦恼。
可是,没等林果忙完,杜风就走了,他去了北京,听说那边有更好的工作机会。
突然间,林果感到深深的失落,她刚想告诉他,她换了个新工作,就在他们公司隔壁,以后见面可以很方便。
那天她在逛贴吧,无意间听到一首歌:
在一个樱花盛开,晚风徐徐的夜晚;小黑猫遇到小男孩,小男孩给了小黑猫温温的牛奶……
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只小黑猫一样,也许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就是他曾给过的帮助,温暖了她整个青春。
她不想再执拗下去,那就安心地做自己吧。
也许,小男孩长大后,根本就不记得这只小黑猫了。
5、
闺蜜沈锦和林果在一个公司,两个部门挨着,沈锦是她大学室友,对林果这一段纠结的暗恋,并不看好。
沈锦性格直爽,她在销售部,她们部门的主管李俊,经常约沈锦和林果一起吃饭,一起玩儿。林俊身材颀长,简洁的短发,时不时得讲一些好玩的事情,林果觉得和他一起的时候很安心,无所顾忌。
林俊对林果的事情也格外上心,比如体检前,给发各种注意事项;运动会时,帮她报轻松有趣的项目,公司一起出行时,帮她背着包包;生病时,请假陪着她一起去医院……
有人说,乍见初欢,不如就处不厌,正如一个无时无刻都让你笑着的人,能让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再那么枯燥乏味,一碗粥也能喝出玫瑰的气息。
她想是不是应该打开心窗,接受新鲜的空气。
杜风回来了,五一假期,他约了林果和几个朋友,那天杜风的情绪低落,一直在喝闷酒,林果就坐在他身旁,陪他喝了几杯,感觉眼前的一切开始轻微的摇晃,吃完饭大家约着一起去对面唱歌,林果有些醉了,杜风送她回家。
杜风虽然专业很好,但性格有些孤傲,在北京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他扶着她走在小区里,鹅黄色的路灯下,她微醺的神情分外生动,双颊有淡淡的酡红,寒星样的眸子,目光流转,有平时看不到的温柔。
林果同学,你知道吗?只要你说一句挽留,我就立马回来,陪在你身边,可是,我很忐忑,我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杜风在心里默念。
那天公司需要些会议资料,找不到林果,李俊知道资料都放在她的笔记本里,晚上她家门口等着,看到她被杜风搀扶着回来,过去把她一把拉了过来,他说,谢谢你送果果回来,我是他男朋友,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他弯腰背起了林果,她安静得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杜风呆站在路灯下,心脏某一处像被钝器戳伤一样,排江倒海的痛扑面而来。
他像个逃兵一样,在深夜拖着长长的影子,一身落寞地离去。
6、
你出现一下子,我记住一辈子。
林果一直也没有接受李俊,之后李俊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见到他竟然是在沈锦的婚礼上,沈锦和李俊结婚了。林果懊恼自己竟然如此迟钝,后知后觉的差点耽误了闺蜜的幸福。
她看着沈锦笑魇如花地站在李俊身旁,李俊揽着她的肩,眼神里蔓延着温柔。她由衷地祝福两个朋友,从此幸福美满,过上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生活。
只是,此刻她特别想念杜风,她多希望他能在身边。
“离别没说再见,你是否心酸,转身寥寥笑脸,不甘的甘愿,也许下个冬天,也许还十年,再回到你身边,为你撑雨伞……”
也许她对杜风的爱不浓郁,不令人难以呼吸,每次想起他似乎还有笑意,似乎还有阳光将忧伤照亮。单薄的阳光却温暖了她这么多年。
她想着等这个项目忙完,就去找杜风,她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今天早上,毫无防备的这样遇见了杜风。
此刻,他已经和冯总谈好了合作的流程,在公司楼下大厅等着她一起下班。
林果擦掉了衬衣上的豆浆印迹,补了口红,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杜风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杂志,浅浅的夕阳散落在他指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是林果心中那个花猫少年。
林果走过去,杜风起身,林果说,真的没想到今天在公司遇到你。
那你就做好准备吧,接下来咱们将一起进行一年的合作。杜风微笑。
你知道吗?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的意外。他望着林果,眼神清凉柔软。
“慢慢喜欢你,慢慢的亲密,慢慢聊自己,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慢慢把我给你,慢慢喜欢你,慢慢的回忆
慢慢的陪你慢慢的老去,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莫文蔚性感的声音传来,曾经化不开的记忆,猝不及防撞进林果心里,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今天六一儿童节呢,虽然我们已经不再过儿童节了,但希望你的幻想如儿童般天马星空,友谊纯洁无瑕,日子无忧无虑,追梦无所顾忌。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