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不会来,我还是固执的站在门口等。班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黎回,进去吧,我已经确定他不回来了。”心突然冷了,但我能怨他什么呢,怨他连毕业聚会也缺席吗?我又能站在什么立场怨他呢,我最该怨的应该是自己。
走进包间,刚好看到李旭在敬酒。他看到我,冷冷一笑,然后向我走来,随后把酒杯递给我,拍了拍手,全班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他说:“大家都仔细看看黎回同学,等他飞黄腾达了,怎会记得我们这些人。”全班哄笑一声,我咬紧嘴唇,低着头不敢说话。他说的是事实,我本就是这样虚伪不已,不是吗?
班长扯走了李旭,但他还是死死的盯着我,好像在告诉我:“黎回,我不会放过你的。”他厌恶我,我也厌恶自己。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班长向我指了指门口,示意我出去一下。走出包间,我看到班主任站在走廊尽头,抽着一根烟,他看到我,便把烟掐灭,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别太在意李旭同学说的话,毕竟你只是说了实话,宋宁同学这次聚会没有来,也不是你的原因。”我看着这位做了我们两年班主任的中年男人,鬓角已有白发,他拍拍我的肩膀,又说:“自己要学着坚强啊。”
我扶着墙,慢慢坐在地上,抽泣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宋宁,是转学的当天。我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看着父亲一脸讨好的与主任谈话,我攥紧了手。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一脸激动的男生,好像我是他多年的老友。我一脸茫然的看这他,他却抢过我的书包说:“嘿,新来的,我叫宋宁,我是前天转来的。”我回哦。他接着又说:“听说你也被分到了7班,正好我缺个同桌,你做我的同桌吧!”只此一句却让我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后来,我们真的成了同桌。在第一排靠门的位置。也成了全班唯一一对男女组合同桌。我们之间最多的对话大概就是‘我睡一会,老师来了叫我。’即便他很嗜睡,但成绩却很好,而我上课听得很认真,却一直排在倒数,用他的话便是智商问题。我的后桌,是一个戴着眼镜,爱穿粉色衣服的女生。我一直觉得他长得很像巴拉拉小魔仙里的美琪,但他好像对我没有任何好感。有次他问我;“听说你是从十二中转来的?”听到十二中这三个字,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我。在这座小县城里流传着一句不堪的话,十二中是脏乱差的学校,十二中的学生也被贴上脏乱差的标签。
接着班里几位调皮的男生说。“不会真的是从十二中转过来的吧,不是说那里的女生都是小太妹吗,看着她也不像啊。”
李旭接着说:“有一件事能证明她是十二中的。”
“什么事?”一群人开始起哄。
“智商啊,学习那么认真,成绩却不怎么样。”
我攥紧拳头,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看见一本书从头上飞出去,正好打在李旭脑袋上。然后听到宋宁说:“李旭,你智商是挺高的,一直在咱们班垫着底。”所有人都笑了,也不再提十二中这件事。李旭把书扔回来,说:“宋宁,你这嘴真毒。”
宋宁扭过头对我说:“小冬瓜,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是的,他总叫我小冬瓜,是因为他觉得我的脸圆的像冬瓜,我辩称还有长长的冬瓜时,他一副孩子气地说:“我不管,我就觉得你的脸像冬瓜。”我也不再说什么,但我真的很感谢他帮我解了围。
我真正对他解开心扉,是在第一次期中考之后,他考了班级第二名,而我却是第三十五名,我们之间差了33个人。
按成绩排位时一中一直以来的传统。我在想我们不会再是同桌了。那我会跟谁做同桌呢,一定不会有人喜欢我这样沉闷的人。她却在排位前对我说:“小冬瓜,我们还是要坐同桌啊!”我点点头。但轮到我挑位子的时候,只剩下最后六个位子。而宋宁身边早就坐了那位像美琪的女生。我呆呆的站着,班主任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你就随便选一个吧。”我咬着牙,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宋宁却突然站起来,抓住我的个胳膊,拽着我去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全班惊呼。班主任拿着黑板擦敲了一下桌子问他:“宋宁,你做什么?”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老师,不是自己挑位子吗?我觉得这个位子挺好,有助于呼吸。”班主任给他了个白眼说:“好,那随你便。”
我看着这样的宋宁笑出了声,他拿书拍拍我的头说:“你丫笑什么笑。”
我说:“别拍了,我本来就笨一拍更笨了。”
他咯咯直笑,然后说:“原来你也没那么闷,还会说笑呢。”然后翻出笔记本丢给我“你不是笨,只是没找到正确的学习方法而已。”
这一秒我开始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好吧。他突然无措,拍着我的背,我哭得更厉害,也许是因为觉得有人关心自己了。
同学们都被我的哭声吸引过来,有人打趣的说;“宋宁,你媳妇不会被你感动哭了吧。”宋宁笑着说:“你丫在胡说,我就废了你。”
“呦,你还不好意思。”
从那件事以后,我在班里有了一个称呼叫宋宁的媳妇。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称呼还不错。也是凑个这件事之后,我开始接受他有意无意的靠近。他更是担任起我的‘辅导老师’一职,一道题总要讲到我能举一反三。我们也曾因为一道数学题而争执,那天不知为何,我明知他是对的,却还是固守死理,可能是因为大姨妈拜访,也可能是因为他同前面的女生谈笑风生。他盯着我的眼睛“黎回,你再不改这道题,我就吻你了。”我突然愣住,他捏着我的鼻子说:“你脸红什么呀?”是啊,我脸红什么啊,一定是因为天太热了。
他明明初识时身高和我差不多,一个暑假像吃了生长激素,一下子长到了182,引得邻班女生来看所谓的集才华与帅气于一身的男生。曾有女生在他身后说:“看,这就是宋宁,新转来的吧。”他一脸忿怒地说:“我都在这待了两年了。 ”他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笑的直不起腰,他却突然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黎回,古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扭过头不再说话,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也曾想过也许高考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呢!
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我的成绩是班级第一,全年级第三。宋宁直呼“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母亲听说我的成绩之后,很感激宋宁,让我一定要带他去家里吃顿饭。我对他说了母亲的邀请,他一脸笑意的说:“那怎么好意思啊。”却在放学后问我,“等一下就去你家吃饭是吧,我穿成这样还可以吧”我踮起脚拍拍他的头说:“很可以啊,中国好同桌。”
吃饭期间,母亲对他千般感谢,他说:“阿姨,还是你闺女聪明,一点就会。”事实上他刚做我的“辅导老师”时,一道题他总要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给我讲。
第二次模拟考试刚结束,班主任便把我叫到办公室。“黎回,学校这次已经定下了四个保送名额,三个理科班的,咱文科班只有一个。我们老师也无法在你和宋宁之间做出选择,但觉得宋宁比你适合参加高考。你还是要再加把劲呀。”我点点头走出办公室,看到正在和同学打闹的宋宁,笑的无忧无虑。我也没有缘由的笑起来。
距离高考的最后一个月,宋宁的母亲却突然病倒了,而那时我才知道,宋宁是从人大附中转来的,因为他的父亲出轨导致父母离婚。我诧异经历这些事的他还这么积极向上。一个礼拜宋宁都没有来上课。我跑到医院找他,他正在给他的母亲擦脸,看到我挤出一个笑脸说:“你来了。”我点点头,他指指门口示意我出去,他慢慢关上门。我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嘴角的胡茬一脸的疲惫,很是心疼。他低着头,静静地说:“是胃癌。”我听到这三个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走过去抱住他。“黎回,我知道这样说很难为情,但你可不可以借给我一点钱。”
我知道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说出这句话的。我跑出医院回到家,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又向母亲要钱,当母亲那得知宋宁的妈妈生病时,他给了我5000让我带给他。当我把这些钱交给宋宁时,他蹲在地上大声地哭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无忧无虑的他。但我不知道我给他的那些钱只是杯水车薪,也许是因为我太没有生活的常识。
当我在超市门口看到神情慌张的他时,我还以为他只是出来买东西,还笑着拍他的背。他反应很大,狠狠地盯着我,我惊讶地看着这样的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警察找到我时,我正戴着耳机做英语试卷,班主任带我走进办公室。他们很平淡的给我陈述一个事实“宋宁涉嫌盗窃。”我死死的盯着那个警察,想听他说是开玩笑的。那个警察却说,监控拍到我们在超市门口交谈的画面,然后又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大脑只是一片空白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也是从那天起,全班的人都开始厌恶我,他们觉得我狼心狗肺,觉得我出卖了宋宁。保送名单出来的时候,他们更是厌恶我,尤其是李旭他总会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想起那天我对警察说:“那天的宋宁很慌张与往常不同。”这是证人证言吧。
庆幸的是,宋宁未满18岁,所盗钱财也全数归还。店主得知原由也原谅了他。
他参加高考那一天,我看着他进了考场,站在柱子后不敢让他看见。
停止抽泣,我抬起头,看到宋宁正站在我的面前,他笑着说:“小冬瓜,你怎么哭的那么惨。我都心疼了。”我觉得这像极了梦境。他接着说:“别听李旭瞎说,我一点也不怪你。况且你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做错事的人是我,我得承担这个错。”我站起来看着他。他拍拍我的肩膀对着我傻笑,我也对着他傻笑,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
这样才是那个对我说:“咱们做同桌吧”的宋宁。不,还是那个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