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这样一群简单的人,他们看着不那么合群,又好像从来没有学会过社会里的那些门门道道。却依旧凭着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到了最高点。
● ● ●
「这是一个汤唯的故事****」
蒙自路763号,他坐在咖啡角,讲了关于他的学姐汤唯的一个故事:
他大一的时候,汤唯大四,她好像不太爱说话,那时候排完剧大家都走了,她就一个人默默收拾打扫。
后来他做副导演,一众女演员来试镜,都争相跟他搭讪,只有汤唯一来便问他要剧本看,又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旁边边看边拿笔划拉,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完,跟他说:这剧本好像这三处有点问题,可以这样改。
他很吃惊,因为这三处正好是剧组知道有问题打算要改的地方。他跟导演力荐这个姑娘,汤唯说可以等她去上海再试一个镜再给答复吗?他们说好。
她去上海的第二天打电话过来笑说:可能砸了,这边的美女帅哥实在太多了。
第三天又打电话过来,说实在抱歉,我这边接了另一个戏了。
他问是哪一个戏,汤说,李安导演的《色戒》。
这听上去,真的就像是汤唯那样的姑娘会做的事情。
我一直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土掉渣的鸡汤。
起初他们看不见你,后来他们嘲笑你,再后来他们打压你,最后,你遍体鳞伤,捉襟见肘,却还是冲破了重重阻拦,听到那一声自由的惊雷。
因为,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它的羽毛有光。
「而这是他自己的故事」
他是谁?
一个话剧导演。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贫穷无力供读大学,于是辍学去蓝翔技校,对,那个现在被传笑说是挖掘机高校的地方,在他的生命里是真实的。
他学的不是挖掘机,是裁缝。班上的同学多有生理缺陷,他们住在山上,宿舍是以前部队猪圈改造的,屋顶还会漏光,一到半夜,打呼声就震耳欲聋。
他每天就着馒头蘸汤吃,过得极其寒酸。但最致命的,就是这种生活让他觉得绝望。
他下铺是个复员军人,有一本成功学的书,那本放在现在已经流滥了的书,却在那个当口拯救了他,带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自己生活不能这样过下去。
他用三个月学完了半年的课程,从蓝翔毕业。然后去北京,想考中央戏剧学院。
第一年没有考上,他回到老家,白天卖报纸,晚上看书复习,第二年又去,还是没有考上。第三年又考,直到第四年才考上。
这和汤唯考中戏之路竟有些相似。
他上了大学了。在中国影视戏剧类的至高学府,读导演系。他刚进去的时候是倒数第二名,加上家境贫困,非常自卑。
正是这时候他遇到了另一个人,孝青。他无条件地鼓励他,给予他肯定。正是因为这个人,他在后来的四年里,每回考试都名列前茅。
但毕业之后,就失业了。
总是被坑骗,写的剧本总是收不到尾款。做过场记、副导演,最高也做到过执行导演。有人从群演的工资里抽回扣,要给他钱,他却想把这些钱发给群演们。
他说自己可能永远也做不到总导演了,因为死活学不会怎样更好地处理那些关系。
事业上的落差,加上感情上的打击,他抑郁了。
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要蹲下来痛哭,他开始游走四方,却还是无法排解。
他突然很想家,想那个一穷二白的故乡。他回去,却发现一切已经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他好像做了自己家的新客了,总有人要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北京啊?
多么讽刺,这是自己家,却已经不能回,而在北京,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回头想想,反而好像是努力考中戏的那纪念日子最快乐。
在别人眼里最穷困潦倒的日子,反而比看起来最有出息的日子更舒心。因为还有一个理想。
「他遇见了这样鲜亮的一些人」
他有个表姐,长得特别漂亮而有风情,那是小地方所不能承载的风情。她没怎么上学,但挺能干的,不愿意囿住自己的眼界,她想看到更大的世界。
于是她和丈夫儿子在外地城市里打工,生活很艰难。她一个人打几份工,晚上还得接儿子放学。
有天晚上,她骑自行车带着儿子回家,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儿子在背后突然说:妈妈,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这些房子里有自己的家啊?
那一瞬间挺心酸的,却也坚定了她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决心。她喜欢养花草这样有生命力的东西,一直活得特别乐观而积极。
他有个朋友,原是做保险的,很长一段时间觉得生存特别没有意义,如果几十年后反正要死,和现在死有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他陪朋友去教堂,听神父说着说着,突然一下子就痛哭流涕,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特别自由。
他认识一个服务员,是四川的姑娘,点菜的时候总是俏皮地斜倚着柜台,而后用清亮婉转的四川话高喊一句“酸辣粉”,好像从来没有一丝丝烦恼。
他喜欢去那家店,因为在那里总能被最简单无需求的快乐感染。
后来他在杂志社做的时候,又重新开始做话剧了,这是他觉得自己最容易掌控好的东西。
他有帮学生做考前培训,还带一些非职业戏剧的团体。在这种简单的关系里,他好像才找到一种安全和自由。
而正是那些业余的戏剧团体里的人,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辛苦打拼,却依然怀抱着对生活的热爱与乐观。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以前好像对一些东西太过执着,但生活本身就是希望啊。
他渐渐活泛了对生活的信心。
有时候从地铁里走出来,看见乌压压的人们哗的涌出,一股脑往前走着,突然就觉得特别感动。
人们永远奋斗着,为了生。
「他梦见很多鱼在天上飞」
2012年的时候,他特别想写一部戏,想回望在北京的这十年历程,找一找那有些模糊的初心。
他写了一部戏,但投资和剧场反反复复无法落停,他无奈,就在微博上发了一条募捐启示,说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排这场话剧,拜托朋友们帮忙,无论多少都不介意。
仅仅一天,就募捐到了十七万。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虽然最后他还是找到了投资,并把募捐一笔一笔还了回去,但还是无比感激,那些人对他的莫大激励。
他排那场戏的某一天,突然生出了另一个灵感:
一个半吊子导演,起初为了投机倒把谋点私利,用100元排练费撒谎,网罗了七个人一起排一场《悲惨世界》,他们不专业,一团乱,没有人听导演的安排,到最后,却都又在过程里和角色融在了一起,找到了一点自我。
他花了一个晚上写完了那个剧本,然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天都是鱼,在飞。
他给那部戏取了个名字,叫《鲜鱼口》。
鲜鱼口是北京的一个小胡同,那里曾是鱼市港口。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每过七秒,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请的第一批演员班底是那些非职业话剧演员,那个信了基督有很爱话剧的朋友饰演明德,他的安徽口音非常搞笑,在排演的时候,有一段戏,每一次他说得台词都不一样,但每一次都把台下的人说得眼眶泛红。
他让所有人在最后一幕向前奔跑,象征着永不放弃的希望。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希望啊」
我知道你要说我拿汤唯作标题,这事儿又和汤唯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不过而立生活已经跌宕成史的汤唯,不也鲜亮地像飞在天上的鱼一样吗?哪怕世道肮脏,哪怕荆棘刺身,总也留着心里的一片蓝天,为了来日的某一天翱翔。
他不也是一样?放下了磕绊,重燃了希望。
对于多数平凡的人来说,生活里真的苦难更多,他们在这艰苦的生活里已经麻木了,部分消沉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被救赎,等待着一个肯定,等待着新的希望泛起。
但生活,它本身就是希望啊,是一个无论从前如何,现在和以后,都还是会不断到来的新希望。
-END-
本文故事由宋东泽导演口述,十年后鹿歌记录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