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梦见爷爷了,这马上就要过清明节了,我们一起回家给爷爷上上坟吧?”姐姐来电话说。“好的,我也早想去看看。”虽然我没有做梦,但爷爷对我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有别于其他的姊妹,我明白。
上坟的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他们捧着大捧的鲜花,拎着高档精装的白酒。一路说笑而来。看着这一切,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竟忘了这是清明节,是祭奠先人的节日,他们更象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按捺不住喜悦。地下的逝者有灵,不知会否诧异?
姐姐说:“我们还是拿花圈吧,花圈坚持的时间长。”“呵呵,怎么都行。”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心想:如果要说时间长的话,那真不如植棵松柏的好。当松柏亭亭如盖之时,爷爷会很欣慰吧!毕竟爷爷他那么喜欢树,喜欢侍弄花草。想起年幼时,爷爷的老院里,猪圈墙上、猪圈盖上、窗台上,到处摆满了爷爷的月季花,开花时节,花朵硕大,花色艳丽,满院芬芳。而爷爷的嫁接技术又特别的好,一棵花又有着好多种颜色,甚至有蓝色的。现在的蓝色妖姬很名贵,而那个时候爷爷培育的蓝色的花真得很漂亮。想着,如果爷爷活着的话,我一定会帮爷爷开家花店,让爷爷的蓝色妖姬也能走入寻常百姓家。
爷爷的院中还有棵枣树,靠近毛房,每当西风乍起,树叶飘落时,树上鲜艳的红枣便越发显眼,就是上个毛房也能摘个放入口中,不会有任何的忌讳。爷爷院子很大,但因了这些花,这些树。每每想起,脑中总是一派明媚的暖阳,而爷爷就是太阳下那个最温和、最勤劳、最可敬的人。
而今算来,爷爷走了快三十年了,曾经无知的我们也都已人到中年,只有这时我们才有了更多的闲暇去想有关爷爷的一切,于是一些零散的记忆便慢慢拼凑起来,生动起来。
爷爷有张照片,照片中有五个风华绝代的青年。一律西装革履,皮鞋、领带,神情上气宇轩昂,而我爷爷又是其中成为突出的那一个。我曾经想:这样的照片即使放在现代男装杂志的封面也不为过吧。可以想见爷爷年轻时的风光。只可惜这张照片在后来辗转的几次搬家中,不见了踪影。我曾去老房子找过几回,没有找到。为此伤心了好久。照片是真的没了,然而爷爷的这个形象却象是刻在了脑中,随着时间流逝,反而越发地清晰。
后来得知爷爷本来有着大好前程,无奈家境贫困,只得回家照顾妻儿。但他的头脑、见识在村里实是数一数二,他是大队会计。我们小时候,他会经常教我们打算盘,有时也会想法弄几本书给我们看,最早看的《希腊神话》就是在爷爷的炕头看的。
当然最令我们骄傲的是爷爷的绝活。他能于核桃上树根上雕刻猴子,且雕刻得惟妙惟肖。那时核桃不多,但只要有,爷爷总是收着,不吃就在上面刻。刻完就给我们一人一个,那时的我们着实地在其他小朋友面前炫耀一番。至今闭上眼睛好象还能感觉得到那小猴子身上凉凉地滑滑的手感。
那时在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心目中,那个坐在炕头,戴着眼镜,一刀一刀雕刻着的爷爷会是永远。后来奶奶因病先走了,爷爷象是一夜间老了,爷爷院中的阳光也象是突然间黯淡了下来。奶奶去世没几年,爷爷也病了,那时我念高中,很少有时间去看爷爷。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去和他告别。此时爷爷完全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屋里很暗,他卧在木板床上,床头放满了他的药。见我去了,他勉强坐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没说什么,只频频地点着头。“好……好……”“咱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了!”这是爷爷对我说过的最后的一句话。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明了爷爷对我们的期盼是什么。才豁然地理解了在那时的农村,我的爷爷心中最看重的东西――不是传宗接代,男女有别,而是是否有为。
去学校时间不长,有一次梦见了爷爷,父亲在给爷爷理发,奇怪地是理得参差不齐。结果醒来得知,爷爷已于夜里走了。爷爷走了,但我更愿意相信他已变成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照亮孙女前行的路。
我和姐姐把花圈插好,把纸钱给爷爷放好,我想告诉他老人家,他的孙儿都很好,他的重孙女也已经走出了国门,这是不是爷爷一直期望的呢?
微风吹拂,迎春花盛开,那灼灼的金黄该是爷爷欣慰的笑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