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寝室。虽然早晨出门很凉爽,但是这座城市早晚温差太大。中午回来的时候又赶上堵车,所以更增加了内心的烦闷。打开门,把包往桌上一丢,说了声“我回来了”,便瘫坐在凳子上。
“啊,你回来啦?”室友小文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仿佛刚刚睡醒,又仿佛刚被吵醒。“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唉,人多,路上又有点堵。”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发现小文正在床上,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你在午睡啊,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啊?”
“还说呢,正约会呢,被你给搅黄了。”小文嘟着嘴,带点责怪的口气。
她不由得笑了,并不觉得吵醒室友是一件多么大的罪过。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曾想约她一起,被她在床上说梦话似的就给拒绝了。小文没有别的爱好,吃吃睡睡,偶尔出去玩玩逛逛,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没心没肺,但也单纯可爱。
“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她突然坐起身,将右手搭在椅背上,侧身,微微抬头,对着小文饶有兴味地说道。
“谁呀?”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小文知道她今天是去听讲座了,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觉得与其一大早急匆匆赶去听那些枯燥无聊的讲座,还不如就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睡觉才是最实在的。
“就我上次跟你说过的,穿拖鞋的那个。”她的语气,像是狗仔队的蹲守终于有了结果。
“啊,你碰到他啦。”小文猛的在床上直起腰来,用手撩开床帘,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头乌黑的头发由于睡眠过多的缘故,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左耳边一缕头发像山体滑波似的滑到脸上,她急忙用手往耳后撩了一下,眼睛却是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怎么样,你们说话了吗,他有没有怪你啊?”
“天呐,你不会今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吧,你看看你头发,都睡成什么样了。”又仔细看了看,“你瞧瞧你,眼角都睡出眼屎了。”她被小文的模样逗笑了。
“哎呀,别打岔。”小文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朝夕相处了三年,该顾及的形象也早就没了。“快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口气不依不饶。
“也没什么啦,聊了两句,他挺逗的。”她突然觉得,有点说不清楚。
“啥玩意,他逗你了?他是不是故意对你打击报复呀?”很明显,小文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说他挺幽默的,他还为上次的事觉得不好意思呢。”和小文聊天,越直白越好,这是她三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哦,孺子可教也。”小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吃吃的笑着。
她也笑了。坐着聊了会天之后,睡意来了。折腾了一上午,也是真的累了。她换好睡衣,爬上床,口中蹦出一句:“我要睡一会了,你可别吵我啊。”
“哎,等会等会,你还没说在哪碰到的呢。”小文像突然想起什么般,急不可耐。
“早上在公交车上。”她此刻已经趴在床上,将脸枕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的回答。
“不对呀,你那么早出门,怎么能和他在公交车上碰到呢?”小文一脸狐疑,“你问了他去干嘛吗?”
“也是去听讲座的。”她不仅将脸枕在了枕头上,半个嘴巴也已陷入枕头当中,因此话听起来就越显得含糊。
“不是吧。”小文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般。她觉得,她去听讲座,已经觉得很奇葩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和室友一样奇葩的人,“没想到你们俩还挺投缘啊,有戏,有戏。”说完仰起头张大嘴巴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去你的。”她翻了个身,顺手抽出枕头砸向小文,然后手一拉被子,蒙头睡了。被子外,还能听到小文那放荡不羁的笑声。
刷过门禁卡,走进图书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虽然下午补充了一下睡眠,但依然感觉很疲倦。这时她突然想起他说过,曾经他每周都去听讲座。此刻想来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累怎么熬得下来呢。摇了摇头,继续向楼上走去。她不愿意一直在寝室待着,觉得寝室有点闷。不仅是因为寝室采光不好,更主要的是在寝室里感觉不到一种气息,一种活力。这么说吧,在寝室,过的是千篇一律的生活,而出了门,则可以看到不一样的面孔,碰到不一样的事情,总之是无限可能。她喜欢生活中时不时的发生一点惊喜,哪怕是有惊无喜,也总比浑浑噩噩好得多。
图书馆的灯光,映衬着各种各样的脸庞。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一起。他们的姿势各种各样,表情各种各样,有的严肃庄重,有的滑稽可爱,有的惹人喜欢,有的遭人讨厌。但无论如何,愿意待在图书馆的人,总是让人觉得温暖。一个大学,如果图书馆没人了,那这个大学也就完了。
她走进阅览室,一眼就瞥见了陷在座椅中的他。自从上次给他递过那张纸条之后,她每次都离得他远远的。其实她事后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可是后来看到他再也没有穿拖鞋进来,又觉得有些欣慰。她搞不懂,一个成天趿拉着拖鞋、在公共场合都能葛优瘫的人,怎么会天天看《人民文学》、《当代》、《青年作家》、《散文》等这些纯文学刊物,而且还坚持天天来。不过想起《平凡的世界》中作者的相片,也是不修边幅的感觉,她似乎又有点懂了,或许,喜欢纯文学的人,都有一些这样的毛病吧。越是打扮得文艺,越有可能是伪文艺。文学的气质,应该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与外表无关。
她走近他的座位,坐了下来,故意弄出一点声响。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葛优瘫在座椅里,眼镜放在桌上,旁边放着手机,双手举着一本杂志,凑在眼前,挡住了脸,也隔断了外面的世界。她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忙悄悄的四下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尴尬,心里才算放下心来。但是既然过来了,总不好立马走开。于是只好伸手过去,在他面前桌上轻轻敲了两下,他放下杂志,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几秒,仿佛要看穿整个世界。她看到他的表情,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他终于看清了是谁,忙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一边端正好坐姿,一边将眼镜重新戴上。然后再重新抬起头,弥补对方一个得体的微笑,仿佛这样就能抵消刚才的尴尬。“你好几天没来了吧?”他小声问道。
“啊,是的。”说完,她下意识的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她还不习惯撒谎。这几天她来了,只是都躲得远远的,因为怕那张纸条的内容会让他介怀。要不是今天早上在公交车上突然相遇,她或许就打算以后离他远远的了。她觉得他好像对那张纸条毫不在意,却又尊重了纸条的内容。她觉得这个男生或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小肚鸡肠。
他笑了笑,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幸好这里是阅览室,本就不该是说话的地方,也就趁此打住,低下头继续阅读杂志。只是比之前看得更认真了。姿势也比以前更雅观了。感觉像是被老师在办公室罚写作业一般。
过了不久,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他和她都慌忙抓起手机。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手机在桌上震动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不是他的手机。她出去接电话,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摆放整齐之后,对他说:“你能帮我看一下东西吗,我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好”。说完朝她笑了笑。
“谢谢。”说完就出去了。
他瞟了一眼她桌上的东西,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他并不打算去翻看别人的东西,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冒失,很没有礼貌。“走了也好。”他心想。一直端着自己的形象,也是很累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自我嘲笑了一番,然后摘掉眼镜,吐出一口大气,把杂志举到眼前,像之前一样又葛优瘫在了座椅上。
——2018.08.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