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小川抓着手机，想了半天，电话还是没拨出去。好像这个时候并不适合给男朋友打电话。毕竟好友的婚礼是自己才知道的压力，一个27岁的姑娘早已没有昂首撒娇的权利，何况说起来也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事，细枝末节的。

    给男朋友打电话的结局无非两个，一是他在忙，新的project一个连一个，她是个这方面唯唯诺诺的人，插不上太多话的时候总要在心里跺脚骂自己无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要么就是他在打游戏，花花绿绿的画面，打打杀杀的血腥，昂贵或者精妙的装备，她从不玩游戏，也不懂。说起来的话就会乏善可陈。

    你在忙什么呢？工作，吃饭，游戏，洗澡睡觉。颇为平淡的，确实无可挑剔的。

    就有些让人觉得谨慎的意味，却是无法开口多说些什么。

    张小川没有打电话，微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手机放回包里。她没有什么信息好读，大家都很忙，她也本不是一个很热闹的人。这几年朋友逐渐忙于事业家庭，过往那些扯淡的男女和时光一起都越来越淡了。

    她站在人行道中央，看起来像是忧虑而又面目平淡的普通少女，也是一脸好欺负的样子，好像人人都能哂笑一下对她发出或善意，或恶意的嘲弄。

    “你想太多了。能不能少想点。你这样也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往往，张小川会在这些话后面戛然而止。本来，也就不该抱那么高的期望值了。谁也不会给一个27岁庸碌小白领无限多的耐心，人嘛，对于自己来说天大的事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总是连轮轴都不算。

    张小川没有那么肆意，是因为她生来平凡，所得的关心也就只有那么一茶匙。

【2】

    张小川发现男朋友和新来的姑娘打得火热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对方鲜妍明媚。说不上多好看，但是青葱，年轻与犀利能捏出水来，年纪上自己就差了好几个等级。男朋友小心没让张小川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几年相处之后，那种感兴趣，被吸引，是熟悉、陌生，却又恍惚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了。毕竟她也曾经那么有趣过。只不过在男朋友面前，蝎蝎螫蛰是常态，蝎蝎螫蛰也必定不可爱了。这是常理。

    男朋友没有明说，但是也可以理解。张小川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暖黄的灯光从不失真，她看见自己的弱小、不安全与惧怕，每条眼角细纹上都写着大写黑体加粗的怕。她的工作每天要跟太多的人打电话，程式化的礼貌与抗拒她太过谙熟于心，那是千百万句情话也伪装不过去的。她给自己慢慢抹上一层厚厚的粉底，就像那些顽强挣扎着透过白色粉末伸展出来的皱纹，化下永恒不脱落的妆，也掩盖不住。

    张小川擦干头发，给男朋友拨过去电话，好久不打，已经在通讯页面的好下面，要翻好久好久才能看到。

    你在忙什么呢？哦我在洗澡，过会就睡了。好的。

【3】

    张小川已经学会不再关注前任的动态，那些明显有年轻女孩的痕迹，兴致勃勃充满兴趣的生活，恋爱的程式化。她不看也知道他们会去做什么。

    “对，她是我女同事。不知该怎么说，但是这次我会很谨慎的。”这点是男朋友的好，从来不隐瞒什么。

    张小川下班之后去了专柜，make up forever是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牌子，一溜全套彩妆，她一样一样看过去 。柜姐已经开始面有愠色，毕竟，她看起来这么的憔悴以及心事重重，说不定是个神经病。张小川说，这些，一样一个，全部包起来吧。

    她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对方的拥抱是宽厚的，肩膀胸膛柔软。她抱过去从来听不见他的心跳。那些烂熟的情感故事由自己演绎起来，再简单的情节也变得复杂。

    张小川想，涂上唇膏、眉粉、腮红、高光，是不是这个妆就会完整，这个戏是不是就彼此可以带着缓释的笑容一直伪装下去，像一个面具，一个壳子。自己还是一个可爱的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充满爱的姑娘。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她不会看着男朋友脚步飞快上了车从此再也没见过，再也不会不合时宜的时候打去尴尬的电话，再也不会沉默着，永远不知道再说什么——反正说什么也都是错。

    【4】

    当我们说起make up forever的时候，我们的意思是，浮生若梦。这是张小川见过最美的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