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老陈眼前一黑。那种黑,不是可见的黑,而是即将失明的黑,是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钳制咽喉的力量一松,老陈瘫软在地。
老陈渐渐恢复意识,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黑暗中是比死还静的寂静。
“起来吧。”
冷寂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深处,老陈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睁开眼睛,无边的黑暗散去了,可能月亮将要爬上来了,外面的夜色变得明亮起来。
空置的房子门窗早就不见了,空洞洞的,毫无遮拦的将外面的山色引了进来,远山淡影虚空一样模糊着,仅仅可以看到一些轮廓。
一人一椅靠着一面墙,隐藏在夜色的暗影中,也是模糊的轮廓。
“你想去看个究竟吗?”还是冷寂的声音,机械的,不带表情的。
老陈静静地站着,眼光看定柳勇,尽管他甚至看不清柳勇的轮廓,更不要说他的眼神了。
“我不是好心要阻止你去送死,我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该死的不该死的,对我而言,死不死关我屁事。我只是留着你还有用,你还欠着我一件事呢。”
“你还欠我一个谜底。”
“对,我答应过你。我会告诉你。”
“我已经帮你办了两件事。我现在就想知道,哪怕只是一部分的知道。”
“啊!”柳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急什么呢?有些人,在知晓了秘密的那一刻,就是生命的终点,你不知道吗?”
“这些年,我活着,还不如死了。所以、你知道、我不怕那个终点。”老陈一字一顿,用力地咬着那些字音,像是那样就能发泄出一点心里的仇恨。
“你不是大仇未报吗?那三个害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畜生,你想放过?!”柳勇的声音依然冷寂。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觉得三件事不够,那我这条命、这腔血、都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帮我杀了那三个畜生。”老陈咬着牙,眼里似有火。
“你放心,那三个畜生,都会不得好死。但我出手,不是为了跟你交换。而是,我曾经生而为人,对这操蛋的命运,我也想说个“不”。还有,靳如雪,是我和小雪的阿姨,我母亲的妹妹。”
……
山间的月亮升起来了,小雪和阿迅并肩立在林间,小雪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喜欢在外面待着,因为不怕冷,又有阿迅陪伴,在深山密林间就获得了某种自由。那是一种隐秘的快乐,轻轻巧巧的,在生命不能承受的重力之下,短暂的放松。
小雪慢慢的捉住了阿迅的手,后者愣了0.01秒,迅速地握紧了。
“阿迅,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或者,你留下来吧。”
突如其来的,阿迅停住了脚步, 那只抬起正要迈向前方的脚收了回来,转头怔怔的看着小雪。
“对不起,我……”小雪看他的样子,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可是阿迅却突然拉着她双膝跪在了雪地上:“苍天在上,此心可鉴,千年以降,我终于找到了你。”两道泪痕在少年的面上蜿蜒,笑容也在他的唇角绽开。
“我差点以为我说错话了呢,我以为你不想……”
怎么会不想呢?这个时候闭上眼睛就对了。阿迅的手、阿迅的唇、阿迅的舌,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的温度,紧紧的将小雪裹住了,像一张致密的网,渐渐发烫。
不,不是一张发烫的网,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发烫的肉体。
即使闭着眼睛小雪也知道,此时的画面,一定是春光旖旎的。
想着少年可能也是初涉人事,小雪自己也没有任何经验,不由得暗暗担心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出乎她的意料,如果女人是水,阿迅就是一尾灵活的鱼,他知道如何引领她更知道如何讨好她。
升腾、坠地,如在云端、如在水底……
总有喘息的间隙,小雪从痴迷又疼痛的纠缠里稍微回过了一点神。
“他怎么懂的那么多,难道他……”想到这里,小雪忽然难过起来了。如此这般的亲密,如此这般深入,彼此已经不分彼此,这样的关系难道他从前还有过嘛?哦,对了。是那梦中的人,那是他们的前世吗?
“我们、以前、也……”话一出口,小雪就觉得脸颊发烫。也什么呢?以这般亲密也这般缠绵也这般恩爱?也这般——欲仙欲死?愿意剖开自己,愿意揉碎对方,愿意将两个人彻彻底底的合成一个?
阿迅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他的指尖轻轻抚着小雪的面颊,柔软的唇又贴了过来。从额头到眉稍到眼角到鼻翼到嘴角到双唇到舌尖到喉头,一路柔情抚慰,小雪不由自主的将手环到他的腰间,用力的压了一下。
那是她的渴望,她渴望疼痛,渴望折磨,渴望彼此再次交融。象高山上的冰雪化成涓涓的溪流,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少年的身体结实又灵活,触感强韧又带着温度,灼烧着身下的女人,此时此刻,宁愿为他化成灰烬。
阿迅当然知道小雪的渴望,他一直以为,要很久很久,他才可以牵到她的手,要很久很久,他才可以吃到她的唇,要很久很久,他才可以抱着她,要很久很久……
突如其来的,但一直渴望的门禁为他打开了。压抑千年的欲望变成了喷发的活火山, 所到之处,一切渴求,都可以踏平。
……
山间的月亮,已经斜下去了,那是即将天明的信号。
山间废弃的养鸡场没有门窗的破旧房屋里又生起了一堆火,老陈一个人坐在火边。
柳勇早不知去向,可他的声音还在老陈的耳边回响。
“你一定听说过那句话。当科学爬到山顶,发现宗教早就在哪儿了。但你一定不理解它的真实含义。是因为人类还未触到天道的边界。有时候有些聪明人仿佛到了那临界的点,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人类寿命的限制,人类知识的限制,人类肉体的限制,所以,人类的认知里还是用科学来衡量着这世界,解释着这世界。可是你知道吗?也许上帝是存在的,他未必是个有形的人,他可能是某一个点。或者是围绕着那个点的人。而我们的命运就是从那个点生发出来的。你知道我看到的点最远在什么时候?在1000多年以前。你的命从那个时候就定下来了,哦,不不不。我说的是我小姨靳如雪的命,我的命,我妹妹的命,赵祈镇的命。而你是因为爱上了我小姨,所以你就要沾上她的命运,或者说被她改变命运。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说我为什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本来可以平平安安多活20年。你说为什么?我要终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