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工作之前的二十多年里,父亲一直是和牛做伴的。牛有劲、脾气犟,哪怕是遇到再陡的坡,拉再重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地永往直前,从不放弃。但牛最大的缺点就是慢,没速度。后来父亲才把牛换成了骡子。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买匹马。父亲说:“马没劲儿,还得喂夜草;骡子口儿轻,一个就管用”。
自从养了骡子,父亲整个人都变得心细起来。骡子每天喂几次料,饮几次水,能干多少活,父亲心里都一清二楚。拉活时,遇到陡坡,父亲就在后面推,父亲说,骡子和人一样,你帮它,它心里清楚着呢。别人家的骡子累了不听使唤,就找棵大树,把鞭梢换成新的、蘸上凉水,把骡子绑在树上就啪啪地开抽。父亲见了就骂,说这简直就象当年的小日本,是作孽啊。父亲说这是歪招,不管用的,人累急眼了还有脾气呢。牲畜也一样,尥蹶子是正常事,就跟人撂挑子是一样的,都是给逼出来的。
我从未见过父亲打过骡子,也未曾见过骡子发脾气不听使唤,所看到的都是父亲对骡子如儿女般的疼爱。每次上地回来,父亲都会把骡子拉到一块干燥平整的空地上,让骡子打滚解乏。骡子也象小孩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先左边倒地,后右边,起身后再抖抖毛,弄的一团烟尘,场面很“气派”。父亲说,这跟人伸懒腰、做按摩一样,是消除疲劳一种方式,对骡子来说很管用的。妻子是大家闺秀,第一次到我家看到这种情形时,吓得直拉我的衣角,说这骡子咋抽了呢,惹得我们一顿大笑。
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父亲和骡子友好合作的画面,为此还曾写过一首诗“……乡村的路,依旧颠簸着收获,骡儿的嘶叫,点亮了万家灯火……”母亲曾开玩笑对父亲说“我看以后啊,你就跟那头骡子过儿得了”,父亲一笑不做声,拿刷子给骡子整理“头型”去了。如今,那头骡子已十多岁了,按人的年龄推算,也应该退休了,但它却依然占据着我家的一席之地,一副要把“牢底坐穿”的姿态。看着别人家都卖了牛马骡换了拖拉机,而父亲却闷闷地无动于衷。在父亲的眼里,骡子的地位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