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纳《芭芭拉少校》
➡️萧伯纳、马克吐温、卡尔维诺 杜拉斯
王小波:
我年轻时所见的人,只掌握了一些粗浅(且不说是荒谬)的原则,就以为无所不知,对世界妄加判断,结果整个世界都深受其害。
我反对愚蠢,不是反对天生就笨的人,这种人只是极少数,而且这种人还盼着变聪明。
在社会伦理的领域里我还想反对无趣,也就是说,要反对庄严肃穆的假正经。
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到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为此也要去论是非,否则道理不给你明白,有趣的事也不让你遇到。我开始得太晚了,很可能做不成什么,但我总得申明我的态度,所以就有了这本书----为我自己,也代表沉默的大多数。
“沉默的大多数”
我希望人们在说话和写文章时,要有点平常心。屁股疼就说屁股疼,不要写电布疼。至于我自己,丝毫也不相信有任何一种话语是神圣的。缺少了这种虔诚,也就不配来说话。
我们的话语圈从五十年代起,就没说过正常的话:既鼓吹过亩产三十万吨钢,也炸过精神原子弹。说得不好听,它是座声名狼籍的疯人院。如今我投身其中,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它正常了,二是我疯掉了,两者必居其一。我当然想要弄个明白,但我无法验证自己疯没疯。
这些人保持沉默的原因多种多样,有些人没能力、或者没有机会说话;还有些人有些隐情不便说话;还有一些人,因为种种原因,对于话语的世界有某种厌恶之情。我就属于这最后一种。
“思维的乐趣”
傍晚时分,你坐在屋檐下,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寂寞而凄凉,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剥夺了。当时我是个年轻人,但我害怕这样生活下去,衰老下去。在我看来,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得不到思想的乐趣)
每当他企图立论时,总要在大统一的官方思想体系里找自己的位置。结果他虽然热爱科学而且非常努力,但一生中却没有得到思维的乐趣,只收获了无数的恐慌。
陈景润先生一个人在小房子里证数学题时,很需要有些国外的数学期刊可看,还需要有机会和数学界的同仁谈谈。但他没有,所以他未必是幸福的。
我这辈子下过的棋有五分之四是在插队时下的,同时我也从一个相当不错的棋手变成了一个无药可救的庸手。因为没事干而下棋,性质和手淫从不太多。
某些单调机械的行为,比如吃、排泄、性交,也能带来快感,但因为过于简单,不能和这样的快乐相比。恕我直言,能够带来思想快乐的东西,只能是人类智慧至高的产物。再比这低一档的东西,只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种低档货,就是出于功利的种种想法。
只是虽然可以带来幸福,但假如把它压缩成药丸子灌下去,就丧失了乐趣。
有些人认为,人应该充满境界高尚的思想,去掉格调低下的思想。这种说法听上去美妙,却使我感到恐慌因为高尚的思想和地下的思想的总和就是我自己,倘若去掉一部分,我是谁就成了问题。假设有某君思想高尚,我是十分敬佩的;可是如果你因此想要把我的脑子挖出来扔掉,换上他的,我决绝不肯,除非你能够证明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假如我全盘接受,无异于请那些善良的思想母鸡到我脑子里下蛋,而我总不肯相信,自己的脖子上方,原来是长了一个鸡窝。
菲尔丁曾说:既善良又伟大的人很少,甚至是绝无仅有的。我自己当然希望变得更善良,但这种善良应该是我变得更聪明造成的,而不是相反。在此我要很不情愿地用一句功利的说法:在现实世界,蠢人办不成什么事情。现在我认为,愚蠢是一种极大的痛苦:降低人类的智能,乃是一种最大的罪孽。所以,以愚蠢教人,那是善良的人所能犯下的最严重的罪孽。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决不可对善人放松警惕。假设我被大奸大恶之徒所骗,心理还能平衡;而被善良的低智人所骗,我就不能原谅我自己。
赫拉克利特早就说过,善与恶为一,正如上坡和下坡是同一条路。不知道何为恶,焉知何为善?
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 我认为聪明、达观、多知的人,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
在一切价值判断之中,最坏的一种是:想得太多、太深奥、超过了某些人的理解程度是一种罪恶。我们在体验思想快乐时,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不幸的是,但总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诚然,这种快乐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体验到的,但我们不该对此负责人。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取消这种快乐,除非把卑鄙的嫉妒计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