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是痛苦的，因为选择就意味着抛弃。
——题记
我一直都知道小瑾过得不容易。她想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前前后后打了好多零工、做着各种兼职，每天都疲于奔命。即便如此，在物价奇高的城市，她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支撑了一年，她拗不过家人的压力，去投靠远亲，在一家小培训机构上班。白天从扫地到上课，各种打杂，下班回家还要帮远亲带孩子。小瑾的这份工作，收入是家人和远亲早就议定的，还不如她打零工的多。这城市物价低一些，小瑾原本住在亲戚家，没什么花销。然而，一两天后，小瑾就感到和别人一家子住在一起的各种不方便，找了附近的房子住。
对于搬出亲戚家这件事，小瑾原是瞒着家里人的。据小瑾说，她以为这点自由她是有的，不用汇报。不料远亲对小瑾的家人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小瑾被家人轮番训斥，家人认定小瑾是因为嫌弃亲戚照顾不好而搬出来，这令他们没脸面对远亲，也认定了小瑾不懂得什么是勤俭节约。
小瑾很伤心，她说，她以为住在一个不到25平方米的单间里，没有厨房，用着公共厕所，每天的伙食费不超过20块，已经节省到极点了。而兄弟们把她当摇钱树、提款机似的，通过父母向她伸手要钱。小到话费，大到添家私，甚至几个孩子上学，都要她掏钱。
有时候她压力大到撑不下去，会向我抱怨哥哥姐姐们过分，但面对家人她却不会说半个不字。偏偏又放不下家里，所以她总恨自己还没有能力把父母接到身边来。
这种家务事，即使是她再好的朋友，大抵我也无权插手。我劝她放宽心，和哥哥姐姐好好沟通，家庭是你们几个的，你尽力就好了。
小瑾的性格柔顺又懦弱。兄姐们因为赡养父母的问题兄弟阋墙，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以小谨的胆量，我估计她从来没有和他们沟通过这个问题。
果然，不久小瑾就对我说，她的信用卡刷爆了，要靠四处借钱才能活下去了。她朋友不是很多，而且她不是那种会向不怎么熟的人借钱的人，所以问我借一点。读研的我，不好意思在经济方面再向父母张口，而仅有一点奖学金于她这样要支撑四五户人家开销的人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小瑾总说自己攒不下钱来。我觉得，她能继续走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花样年华的女孩子，连同学会都挑不出一件好的衣服。她和我去逛街，看到很合适的衣服，甚至合适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地步，她总是仔细记着牌子，回头在某宝上搜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小学开始，她就喜欢的某个乐队巡回演出到她所在的城市，她却必须买硬座票回家，因为父亲住院了，其他人都忙着工作，没时间照顾他。
得到的家庭教育、温情那么少的她，不擅长表达情感。也许在挣扎生存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世态炎凉，所以她很少主动叫人帮忙，很少对别人说谢谢，独立又坚强。
而当沉重的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任何人伸出的援手都像救命稻草似的被她紧紧抓住。
Z就是这样一根稻草。
我第一次见到Z是通过小瑾发来的一张照片。奔4的男人，头发稀疏可数，近一米六的个子，未婚。小瑾继续说，Z中学毕业后就在某企业工作，有房有车，就差一个媳妇儿，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深觉不妥。从Z以前暗恋的历史来看，她不会喜欢这样的，所以我多次劝她三思。
小瑾说，Z对她很好，他们经常在网上聊天，有时她心情不好，不理他，甚至对他发脾气，他都坚持维持联系。Z每个月只能休两天，他都用来开几个小时的车来看她，还带她一起旅行。她已经决定辞掉工作，去Z所在的城市，他家里的装修正是她喜欢的风格。
这么为一个人辩解，而且都已经做出决定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做伴娘。
小时候，有一天上学路上遇见一户人家办婚礼，那时就约好，无论长大后谁先出嫁，无论后嫁的人身在何处，都要去做伴娘。
我见到了Z。他和小瑾来我家接我。他看了看满桌子菜，皱眉说，你们吃吧，我一会儿出去吃。小瑾扯了扯他的袖子，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坐到餐桌边。
明明是我们以前聚会爱吃的菜，明明是同样两个人在吃，这顿饭却味同嚼蜡。
随后的交流，在Z居高临下的问话中，我回答成长、求学的经历。每一个我热爱的地方都被他批评了一番，不是生态环境不好，就是人多。
面对这样一个人，我爆脾气上来了，一刻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小瑾却坚持要和他相处下去。
我不知道她花这么高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而且事已至此，我的反对根本无效，也，无权。
把醉醺醺的小瑾扶进婚房以后，我问她，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小瑾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后来我听到她说，他们都不在乎，都无所谓了。
我不知道小瑾挣扎了多久才有勇气把Z介绍给她的家人，但当我听到她的回答，眼泪就嗒嗒地掉个不停。
多年的教育，老师们反复叮咛我“不要同情的理解，而要理解的同情”，我理解小瑾，也同情小瑾，可是我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按道理说，即使是亲人，和谁过日子、怎么过日子也是他的权力和自由，我无权干预。
按道理说，朋友好不容易有人照顾，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按道理说……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我只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以及浓浓的悲哀？
小瑾结婚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呢，是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打扰她已经选择的生活，所以在她的人生中彻底退场会更好吧！
她呢，无论是经济还是友情，我想，大概是再也不需要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