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交通不便、车马难行的年代,“行万里路”几乎已经达到了一个人旅途的极限,所以话本里总是有书生在赶考途中身无分文、疾病缠身,甚至客死异乡。旅途之艰辛,可见一斑。到了近代,长途旅行对旅行者来说依然是一种折磨,远渡重洋的出国留学生也要长途跋涉坐个把月的轮船才能在异国与家乡之间切换,这让我想起钱钟书《围城》里的情节,方鸿渐一行人无论是留学回国还是去内地教书,无不舟车劳顿,并且伴随着疾病、战乱,以及买船票和车票的艰辛。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麦哲伦也死于旅途中,在那个地球还是一个星球而不是“地球村”的时代,长途旅行总是伴随着无数未知的风险。
而在交通发达的今天,旅行已经从一种贵族生活方式变成了一种全民皆欢的生活状态,从“穷游”、“骑行西藏”到“说走就走的旅行”,再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旅行的花样愈发层出不穷。旅行也成为了排解压力、放松心情的首选方式。毕业了,呼朋唤友一起去旅行;失恋了,拎上背包独自旅行;结婚了,带上爱侣来场蜜月旅行;退休了,还可以叫上老友组团旅行。旅行已经成为了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甚至愈发变得不可或缺。只要心里欢喜、时间充裕、金钱有余,再也没有阻碍你的那座“围城”,想出去便出去,想回来就回来。
灵台25岁退伍军人冯义秉一人一狗一铁皮车徒步进藏的事迹,前一整传遍了我们的生活圈。小伙子毅力固然没的说,因为向往西藏、拉萨、布达拉宫,就想来一次徒步旅行,自灵台出发,经过宝鸡凤县,再过广元入成都,走川藏路线进入西藏,这一路的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小伙子梦想也超尘拔俗,他一路上不仅观赏了美景,还收获了友情,获得很多陌生人的支持鼓励,趁着年轻,不给青春留下遗憾,与其羡慕别人的人生,不如让自己活成传奇。冯义秉是个旅行者,更是个流浪者。他的向往自由的心,他的对长途跋涉的诸多不便和艰难的藐视,因为与他也算“近在咫尺”,便更觉了不起,已然在心里将他等同于第一个登上珠穆朗玛峰的人,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
林语堂说,一个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个流浪者。身体在旅行,灵魂随之流浪。流浪的时候期盼到达终点,驻足的时候又渴望出发,在人群中流浪,在天地间流浪,这是所有旅人无法摆脱的宿命。今天,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全世界各地旅行,轻车简从的短途旅行,包袱款款的长途旅行,迁居异地的背井离乡,甚至是侨居海外的离家去国。我们渴望改变,渴望出发,渴望到达终点。然而旅途往往没有终点,终点总是会变成新的起点。
严歌苓的《寄居者》讲述的便是乱世中旅人的故事,May是一个出生在唐人街的中国女孩,从小寄居他乡,长大后,她随父亲回到了战乱时代的上海,爱上了逃亡至上海的犹太年轻人彼得。她在美国与上海之间来回奔波,只为帮彼得拿到美国护照和一张横渡太平洋的船票,结束他居无定所的逃亡生活。然而彼得是一个犹太人,即使身体在流浪,他的灵魂依然坚定地信仰着他的宗教,灵魂有归处,逃亡的旅途也充满归属感。而May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浪者,一个在上海与美国之间不停漂泊的旅人。小说里,May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我是个在哪里都融化不了的个体。我是个永远的、彻底的寄居者。因此,我在哪里都住不定,到了美国想中国,到了中国也安分不下来。”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流浪,流浪,从少年时代无数次去而复归的离家出走,到青年时代迫于异地求学的离开,再到中年时代为了工作、为了家庭的无数次迁居,最后,辞别人世前,我们终于想起了那个第一次出发的故乡,那里有我们久别的亲人,有我们埋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于是,或满身荣耀,或一脸落魄,我们饱含泪水,回到了故乡。生前,客居他乡,死后,魂归故地,那里,曾是我们出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