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自己的家乡五年了。时间一晃而过,不知所盼为何。这个春节迟了很多,带着积攒已久的思念,与自己的小妻回到家乡。
北方的冬天阴沉沉的,忽然而至的阳光,不多时便会被低沉的云层遮蔽。中午还放晴的天气,一转眼便起了寒风。初一那年冬雨,匆匆吃过家人精心准备的火锅,便启程带着小妻看看自己生长的地方。我的家乡依河而居,河的南岸是老城,河的北岸是新城。老城在我印象中繁华、热闹,新城萧条、冷清。小时候自己家是在老城,外公家住在新城,每星期去外公家吃饭,觉得要走很远的路,很冷清的路。那段路的来回,似乎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认知范围。有次,小学放学,没人来接,便徒步走去外公家吃饭。从学校到家里,走了约摸40分钟,觉得也不是特别远,原来走走也是可以到的。后来,上了中学,自己有了单车,便觉得那点距离更不在话下了。自己跟自己赛车,过了桥,15分钟便能骑回去。
再后来,自己老城的房子卖了,先是搬到外公家去住了一两年。再后来,自己举家南迁。于是,就真的回不到自己老城的家了。每次回故乡,都想去老房子那里看看。看看路两边的法国梧桐,看看门口的那些店面是否改了名,看看自己的老邻居们、玩伴能否遇到两个,又或者遇到后能否还认出来几个。街还是那条街,但建筑已经变得难以辨认了。原本街上还算气派的楼房,现在已经成了综合整治的对象,进门处粘贴着整治前后的对比照片,不忍直视。原来觉得很高的楼房,现在看过去,不过七八层,淹没在一堆更为破旧的平房中,却也毫无违和感。这里真的已经破败了。不只是自己曾经住的地方如此,就连上的小学、常去吃饭的街都呈现出一种荒芜之感。相对于新城区宽阔平整的道路,洒水称悠闲地巡视,老城的这几条街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被不经意地遗忘了。坑坑洼洼的路面,碎石子四处乱窜,我的记忆也被这些支离破碎的路面肢解了,一下子分不清楚此乡是何方。学校、商业街、居民住宅、火车站、澡堂、网吧……这些老城区曾经繁荣的一切,似乎正极速走向没落。笼罩在建筑之上的,是一切挥之不去的阴沉,浓的化不开。随着政府企业的搬迁,新城区早已做好准备,接纳老城区厌倦了过去的人们。随时准备留下河对岸的那些建筑,成为这个城市发展的见证。
记忆中的小吃也变了。原本记忆中家乡的味道,仔细寻觅起来,都是操着外地口音的生意人在经营着。羊肉串、羊肉汤自然是回族人的保留美食,自己经常惦念着的胡辣汤,仔细一想也是清真美食;白吉馍自己有印象是来自西安的,这次连白吉馍都很难发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潼关肉夹馍。叫法变了,价格变了,就连吃法也变了。以前只是把卤好的腊肉切碎,直接夹到馍中,撒下些孜然、辣椒粉来佐味。这次所吃的竟然也加入了青椒、洋葱,而白吉馍烤的酥脆,全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味道,而更像在广州街边的肉夹馍了;人气最旺的饭店卖的是川菜,早上最旺的是湖北的热干面,小巷子里排起长队的米皮也来自于陕西……一下子,自己脑海中属于家乡的小吃原来都有自己的家,而我的家有什么小吃却颇为让人费解了。什么才是家乡的味道呢?突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属于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已经变了,原来的那些小吃也被席卷全国的大连鱿鱼、内蒙古烤串、长沙臭豆腐、北京大碗茶……淹没了。在老广州美食节上看到这些风靡全国的小吃来广州凑热闹觉得好笑,在家乡看到这些小吃让人有些愤怒,“我们这里以前不吃这些东西的!”
高速铁路网正在让中国城市与城市之间距离更为紧密,回故乡正在被这朝发夕至的时代消解意义。故乡越来越变得像我们生活的地方。于是,我们永远成了一些背井离乡之人。找到了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找不回自己记忆里的故乡。
那个故乡里的建筑、味道、人,都已经凝固在时间的隧道里,我们找到了它的延续,找不回他们的过往。
但我还是愿意常回故乡看看。当我坐到外公家里,听着他手捧一杯热茶,井然有序地安排着一日三餐,告诉我们现在是什么季节,该吃什么食物;现在是几月份,院子里的花何时变红,樱桃何时结果;我们吃的芝麻酱是怎样被压榨出来的……
那些道理似乎一直未变,他讲这些东西时的神情也未变。
唯有此时,我才会觉得踏实,如过往。
时间:2015年2月19日 下午17点1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