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淦
苏轼与司马光都是北宋文化人:苏轼既是诗文大家,书画造诣亦至甚高境界,堪称旷世奇才;司马光诗文的名声虽不太大,可那部史学专著《资治通鉴》,却对当时与后世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几乎可以与“史家之绝唱”的《史记》相媲美了。
身为文化人,他俩的共同特征是:耿直、正派。
在唐宋八大家中,宋代有六人。第一位是欧阳修,其余五位——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与王安石、曾巩都得到欧阳修的推荐、提拔与奖掖。欧阳修不但是北宋文坛公认的领袖,还是一位史学家,他主编了《新唐书》,又私下里独自编撰了一部《五代史》,后来被称为《新五代史》。这部书在体例上模仿《史记》,在笔法上模仿孔子著《春秋》时的“微言大义”,可见他对自己这部史书的期望值还是比较高的。写完后他拿出来给苏轼、王安石等文友阅读。苏轼在读完之后问欧阳修:“您的这部《五代史》能够传之于后世么?”欧阳修回答说:“我写这部书,是要借以抒发自己赞美好人好事、憎恶坏人坏事的志向啊。
”苏轼反问:“没有为韩通立传,怎么算得上赞美好人好事、憎恶坏人坏事呢?”原来,韩通是后周大将,无论是北伐契丹还是南攻南唐,他都立下赫赫功勋。当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时,韩通因率军反抗而被杀害。对于这位后周的忠臣,连赵匡胤也追赠其官职,以礼收葬,还下诏赞扬;你欧阳修为什么不替他立传?对于这一责问,欧阳修只能是“默然”,无法回答了。欧阳修比苏轼年长三十岁,比苏轼的老爸苏洵也年长两岁。
因此,他不但是文坛前辈,更是父辈之人。那个时候,欧阳修已经五六十岁了,可苏轼还是个二三十岁的文学青年呢。你说苏轼直率不直率?可是,若干年后,当有个叫刘羲仲的读书人,经常指摘欧阳修《新五代史》中的讹误之处,并记录下来拿去给苏轼看,苏轼却道:“当年欧阳公这部书刚刚写成的时候,王荆公(即王安石)就对我说:‘欧阳公修了《新五代史》,却不修《新三国志》,这是很不应该的,先生何不修一部呢?’我坚决推辞说:‘不敢当,不敢当。’修史的人搜集数十百年间各种各样的人物与事件,集千头万绪而成一书,其间怎可能没有一点小小的失误呢?我之所以不敢承当王荆公的托附,就是害怕像你这类的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啊!”
上面正反两个事例,不就充分说明了东坡先生的耿直与正派么!
众所周知,王安石极力主张变法,执政时坚决推行新法;司马光则坚决反对新法,并成为“保守派”的首领。两人多次激烈争论,王安石当政时,司马光深受排挤,不得不离开京城,到外地去潜心著书。后来情况有了变化,王安石被迫回家乡江宁养老,司马光则被召进京城,主持“更化”——即把新法一一废除,恢复旧有体制。这两个人,真可谓针尖对麦芒了。没过多久,元祐元年(1086年)四月,王安石病逝。听到这个噩耗时,司马光也在病中,他立即写信建议朝廷说:“王安石无论道德品质还是著书立说,都有很多过人之处,只不过比较固执而听信邪说罢了。如今朝廷正在矫正其过失,革除其弊端。他的不幸去世,必然会有一批反复无常的小人对他百般诋毁。我认为朝廷应当给王安石以优厚的抚恤,借以抑制那种势利逢迎的不良风气。”
就在这一年九月,司马光也因病去世,享年68岁。后世史官称赞司马光胸怀宽广、“不修怨”。其实司马光深知,无论革新还是保守,改革还是守旧,他与王安石之间的根本分歧,不过是治国理念不同罢了。在他的眼中,王安石的青苗法、免役法等是“四患”,因此一旦他主持国政,就声称:“四患不除,我死不瞑目啊!”可以说,不论客观效果如何,司马光最为关心的,是怎样才能利国利民。于是,什么激烈争辩、什么个人恩怨,都能算得了什么呢!显然,司马光的耿直与正派,亦有口皆碑了。
北宋统治集团中,正因为有苏轼、司马光等一批耿直、正派的文化人,所以其政权即使有不少弊端,也不会彻底烂掉,至少还能撑得下去。到后来宋徽宗赵佶即位,与奸相蔡京等将司马光、苏轼等一大批耿直、正派的大臣诬称为“奸党”,甚至由赵佶亲书姓名,刻于石碑上,称为“元祐党人碑”。于是,朝堂上渐渐充满了奸邪之臣,朝政也日益腐败下去——彼时彼刻,那个烂透了的北宋王朝,即使没有金兵入侵,离灭亡也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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