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民,纯朴,谦虚而寡言。从他脸上纵横的皱纹和善良的眼睛看,旧日的贫穷痛苦曾经压弯他的腰。——题记
一过清明,绿油油的禾苗就像睡醒吃饱喝足了的孩子,噌噌地往上窜。只几番风摇雨洗,禾苗便扬花了,又几日暴晒,先前绿毡一般的田地,就显出些杏黄色了。
说到杏黄色,那些藏在叶底的青绿色酸杏,也比着劲,从绿叶上露出些艳红和淡黄的脸庞来。一整夜一整夜,“算黄算割”的鸟唱,吵扰着农人的甜梦,让人弄不清是梦是醒。
禾秆天的季节 ,真的要到了。
岭南人把割稻谷的日子叫禾秆天。禾秆天,是农人的苦日子,却也是大节日。许多年许多代以前,有一位叫白居易的诗人,有一天便是站在华夏大地这金黄的田野边,看着农人挥镰割麦,写下一些诗句:“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垅黄”。这首《观刈麦》的诗被叫做悯农诗。看着农人忙碌辛苦的劳作,想着他们艰难的日月,诗人难免不生出些感慨。这诗句于是便和农物一同在田地里生根,一代一代生长着,收割着,被吟唱着。
如同十月怀胎的孕妇,该是到了分娩的时候了,一阵雷雨过后,乡村的空气阳光别的异样的灼热,开始抢收割早稻,“棒槌落地也生根呢”。当夏日艳阳天蝉儿的鸣叫嘶声力竭的时候,等经验丰富的生产队长,戴着一顶稻草帽从田里查看稻谷回来之后,就决定开镰割稻了。
时令步入一年繁忙的季节,要忙收割稻谷,插晚季节稻秧,七黄八月搞“双强”。
天蒙蒙亮,阿爸拿着镰刀走出村落的田野,庄稼人不顾天气炎热,起早摸黑,要忙着抢收抢种。阿爸挽起裤腿,弯下腰,左手聚拢一堆稻谷秸秆,右手挥动镰刀,把割下的稻谷横放在身后,投入到繁忙的收割稻谷的海洋里,稻田里传来“沙沙”收割声,收割声,是呀,这是收获的喜悦,收获的是自己曾经辛勤的付出。
借着天气晴朗,日头高照的气温,顾不上高温炎热酷暑,经过几天简单晾晒过后,稻谷被阿爸抱上田埂,用早已扭好的瑶绳打捆成担。身扛充担,来到稻谷地埂田头,在俯下身用充担两头的铁矛深深插入稻谷垛里,充担上肩,在一声“嗨...呵”之后,一气呵成,起身挑起带着泥土稻花芳香的稻谷,顺着田埂乡道,踏上到村前不远去的堆谷稻场。手握充担两手用力,两头插在往返在田埂乡道上。
几天下来,原本层层叠叠高高低低,波澜壮阔生长一片片田野的金黄一遍稻谷,被勤劳的农家人在一阵阵挥动镰刀,渐渐留下一扎扎倒稻桩裸露在稻田。
毕竟还是七黄八月搞,头顶一团火球,身上汗珠子擦了又出。早晨起个大早,白天累一天,晚上一碰枕头跌进梦乡,摇不醒叫不应。时令的日子,累人的日子。阿妈心疼爸,这些天,阿妈得把饭食做可口,得上“硬料”。先是猪肉馅包子两顿,阿爸说:吃不进去,有些汤水便好。阿妈另想法子,买些精肉,配上黄花木耳红萝卜,做成的馄饨;然后,使出看家的本领,把面和硬揉匀擀薄犁薄 ,如同俗语说的:“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转”。一碗香喷喷的馄饨面端给阿爸,看着阿爸三口五口一碗,吸得滋滋溜溜响,阿妈心里别提多舒坦。改日,又变了花样,割一把鲜鲜嫩嫩的韭菜,买了一只猪脚 。再将那韭菜切碎,配了油、葱花在锅里一炒,河粉一并倒了进去,烧滚放凉,粗白的河粉浇上独门酱汁,叫猪脚粉,热天吃了,落汗下火。看那碗里,汪汪地飘着葱花、热蒸汽,面前放有几条顶花带刺的黄瓜,你就吃吧!阿爸吃完一老碗又一老碗,嘴里吱咂有声,身上却硬是不出汗,你说怪不!
“算黄算割”
“算黄算割”,鸟还在彻夜地叫。老人们说,那鸟是人变的。说是从前,有个农人总以为稻子全黄了熟了再割,结果,一场暴雨,稻子全泡在田里了,颗粒无收。气死了的农人,变成了鸟,一到禾秆天,就白天彻夜地叫,提醒农人稻子一边黄,就得一边割。虽说,这道理农人都懂,不用提醒,鸟儿们仍要坚持着叫到忙罢,直到嗓子滴出血。到那时,你听吧,叫声又改成“布谷”、“布谷”了。收完稻子,该是种花生的时候了。
一场龙口夺食的禾秆天总算过去了。新谷入囤,满仓都是稻香。忙了一季子,长剌剌躺在草席上,望着谷囤,阿爸嘴里哼着粤剧。想甚?“乜鸠都唔谂”,忙活了一年,身子脑子都该歇歇了。偶一抬头,望见窗外,黑云朦朦,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来,睡意便水一般弥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