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王甫洲面带羞涩,不知是初次见面有些认生,还是因为迟到而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室内人杂,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交流会更妥当一些,于是我把他请到了办公区外有一片小广场的地方,坐在遮阳伞下,他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王甫洲虽然话不多,还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但整个下午却表现的很有耐心。他说自己是一个性格开朗、直爽的人,直爽地会时不时露出略微紧张的神情,这很王甫洲。对于一个电焊工来说,他的生活悉数平常,面对镜头的时候会不假思索地好奇和紧张。
“千疮百孔”之下
王甫洲看起来并不像53岁,他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黝黑的皮肤下包裹着薄薄的一层,撸起袖子的他在臂膀骨骼的映衬下,显现出运动灵敏的发达肌肉线条。这和他从事多年电焊工作有直接的关系。行家都说,电焊工有三样儿功夫:眼工、手工和蹲工。王甫洲说,眼工的难点在于要会躲光,刚开始上手那会儿,脑子和眼睛反应不快,经常被火花溅在衣服上和眼睛上。那是2014年的秋天,在亦庄焊接的王甫洲不小心被火花打到了眼睛上,本以为是平时吃吃去痛片就熬过去了,当时去医院打了麻醉,说起这段他仍心有余悸,这要是失明了可怎么办。王甫洲擦了擦汗。
55岁是电焊工该退隐江湖的年纪,王甫洲距离这一天还有两年的时间。自打他1993年入行以来,15年的时间把王甫洲炼成了一名在副中心建设工地上干活儿的焊接老炮儿。每天早上6点,王甫洲穿着蓝布料的长衣长裤,穿着防火鞋子,戴着防火手套,背着工具包,提着一大壶水,骑着一辆破烂的二手自行车开始和高温对战。骄阳似火,酷暑难耐。电焊工踩着双层热浪进行焊接。其中的地面最高温度时能有48度,而焊接闪现的火花温度则接近2000度。要是火花溅到衣服上,立马就能烧出个洞出来。王甫洲边说边挽起胳膊袖子,皮肤表面上有许多坑洼的地方,这些都是灼烧之后留下的疤痕,大大小小的数起来能有二三十处。不仅是上半身,脚上的一双防火鞋也被他“动了手脚”,一块儿巨大的鞋舌头长在了脚面上。这是王甫洲把旧了的绝缘手套DIY了一下,用小铁丝固定在现有鞋上,这样一来能防止一些火花直溅到脚上。然而掀开这层绝缘布,鞋子上依旧“千疮百孔”,王甫洲说,宿舍里那双烂了的鞋比这个严重多了。
中午11点到2点之间,是王甫洲和工友们的休息时间,吃完了饭,就近找个阴凉处打个盹儿最惬意不过。
下午三点一刻,王甫洲的电话响起,分管队长找不着他了,让他尽快回到施工区域。解释半天的他有些语无伦次,几颗汗珠从他的鼻尖滴落,直至地面。
乡音
“今天中午吃的是红烧肉和绿豆芽,就米饭。”一顿8块的饭钱对于王甫洲来说并不便宜。公司每个月虽然会提前发放1500块钱的生活补助给大伙儿,但是连同工资年底到手也就不到5万块钱,靠这个给儿子买房子是不太现实。因此,大多数时间是吃宿舍里仅有的泡面充饥,他想的是能攒点儿是点儿,积少成多,总比乱挥霍强。王甫洲说,夏天不能吃饱的另一个原因是得经常蹲着作业,吃多容易涨肚。
王甫洲家里有两个孩子,老大女儿今年27岁,老幺儿子今年25岁。他最挂心的是俩人的个人问题,每次和家里通电话都要问上几句。他不敢和孩子直接沟通,一般都是从老婆这里获取最新情报。前天晚上九点,王甫洲照例给家里打了电话,得知关于个人问题都没任何进展后,他有些沉重和着急。
融入
在去施工现场的路上,王甫洲碰见了三个熟人,都是在工地干活儿的一线工人,他们彼此打招呼,笑着脸,感觉很亲近。常年离家在外,工友和工友之间更像是亲人。王甫洲回忆,几个“亲人”偶尔在宿舍喝点酒,聊聊天,那就是节日。他说,有的生活费先用完了会互相借用,也不担心还不还的问题。还有一个姓朱的师傅也在北京干电焊,他们是老相识了,一起干活儿的时候谁多焊谁少焊都不在意,到现在互相还有联系。
王甫洲说,干活儿必须要心情好,如果心情不好会影响干活儿的。
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调节?通常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干活累着了,他会和领队请个半天假在宿舍休息,休息好了之后再回到施工现场继续奋战。心情好的时候会唱歌,王甫洲爱看中央3频道的《开门大吉》,哼哼刘欢唱的《少年壮志不言愁》是他平日里的高兴事儿。
从1999年来过北京一次,到现如今四年前再次进京,王甫洲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看着副中心建设日新月异,身在工地多年的他感叹这里的速度是惊人的,“变化太快了,我是指建设的速度。”高楼大厦多了,包括距离北京多少公里的老家江苏宿迁。平时王甫洲和工友们休息的时候也就是去超市逛逛,这样的小愿望在十几年前却是奢望,超市营业员看见衣衫褴褛的工人们会拒绝让其入内。现在,这种时候不见了,王甫洲感到自己作为农民工的地位上来了,确切地说是大家伙心里上对这一群体的认同感。
在硕大的北京城里,王甫洲也许不会去想什么是存在感,他到祖国的哪里都是一样,家永远只有一个。而让他一直坚持生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两个,一件事是挣钱养家,一件事是儿女安定。
没有城市里拥挤的杂念,没有太多都市人的倦怠,无数个王甫洲们就这样一点点靠双手圈起一片属于他们的愿望自留地。这简单的“信仰”让王甫洲十几年如初,把坚持变成了日常。
采访结束,王甫洲推着去年买的自行车辗转奔向下一个施工现场。由于工地里地形复杂,他担心我找不到来时的路,嘱咐了好几遍怎么回去。
看着他驼背的身影远去,希望岁月能善待所有像他一样默默付出的城市建设者们,因为你所享受的每一处现代化建筑设施里是都有他们劳作过的点滴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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