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189期
作者:赵建铜
编辑:秦陇华
一
我喜爱户外运动。节假日时,常携趣味相投者出门,登山,垂钓或者无目的的闲逛,也就是梳理思路,放松情绪而已。一般就在铜川附近,很少走远。当然,名山大川去过不少,三山五岳,青藏高原,天山南北,都是在顺路的情况下,过客而已。若说有所感想,倒是在铜川的山里。是山,亦不是山,是人。
前些日子,我读了一部由杨忠武先生等编著的书——《铜川是座山》。玉华山、药王山、大香山、照金、陈炉、宜君、云梦山等等,那美文美图,厚重历史,文化积淀,历史先贤等,不由得我掩卷沉思。在铜川这座地灵人杰的云山之上,的的确确有许多让人激动的人物,使人扼腕的事情,譬如郭秀明,譬如照金。因而,我想起平素在这山里的所见所闻,想起一个人,很普通的一个人,他是位业余画家,姓吕名守约,字行伯。
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冬季,那天小雪。我出差去甘肃,回来时天降雪花,不很大,因而敢走。乘单位的工具车,刚进入庆阳境,飞扬的雪花就大了许多。车窗外一派迷迷茫茫,树木犹如盛开了的梨花,山峦隐约在漫天皆白里,公路上没有行人和其它车辆。车到陕甘界的调令关,路上雪已很厚,司机害怕起来,但是已经不能退回。他下车安装了防滑链。幸好路上没车辆,雪地是虚的,汽车如履薄冰,司机一头汗水,发动机装腔作势似的吼着。我也没有心情欣赏银装素裹的林海雪原了,空捏一把汗,因我见过雪天汽车滑入深渊的惨状。终于,汽车哼哼地上了最后一个大坡,进入铜川地界,到了水海子。水海子是个垭口,平时风就大。只见得风雪弥漫,雪花犹如横流的大河,把个垭口阻断一样,看起来很险恶,亦很壮观。突然,发现风雪中的路上,站着一个人,使劲挥着胳膊,挡车。车停,那人便跑过来,戴着副眼镜,恳求地说,“给个方便,打个顺车,到市里去。”听说话口气,就知道他是位很木讷的人。看他头上、身上,挂满了雪花,在风雪中冻得直打哆嗦,平常很爱多事的司机,也起了怜悯之心。他坐上车,见他背着挎包,胳膊还夹一块不大的画板,便说,“呵!还是位画家。这大冬天的,你还出来写生啊?不怕冷啊!”我装着内行似的,说了“写生”二字。他显得很感激,也很尴尬,没回答我的问话,只是连声地“谢谢!谢谢!”看样子他冻得不轻,不停地朝手上哈气。递给他烟,他说他不吸烟,实在对不起。我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便掏了支烟递给他,他忙摇手,连说“不会不会”,声音很小,可能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我几乎听不清他的语言。与他攀谈,得知他要到北关,因我的单位就在北关,这才觉得“似曾见过”,不过没问,就再没了下文。
这些年常在外走,倍觉人情渐冷,物欲横流,活的感觉,很费劲。过去常读书,偶尔写点什么,现在,疲于奔波,已与书本几乎绝缘,电视也看得不多。都知道认钱,而其他似乎多余,尤其与学习有关的,“染指”的人愈来愈少——不抵钱花吗。也许,这是很自然的,能不能坚持学问,能不能耐的寂寞?答案,就在这无人问津的时候吧。记得上世纪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末期,社会上的学习风尚很高、很浓,写诗歌的,搞创作的,绘画的,学英语的等等,几乎到处都可以见到,在课堂,在工厂,在农村,在部队,就连早晨的河堤上,也有不少拿着书本在孜孜不倦。那时大概是为了寻找出路,抑或寻找个理想的职位等,故有目的的“苦读苦学”。但像吕守约这样的,的确没见过,也许见少识少,孤陋寡闻了。但有一点我明白,大的学问在于坚持不懈地努力,只有浅薄的“装饰”,需“镀金”而以。不过,阡陌之上,茫茫人海,能遇见是缘,能一而再地邂逅,更是缘分了。
再次遇见他,过了大约两年,在宜君的福地湖。那是个夏天,星期六,我约了两个“钓友”来钓鱼。他们很喜欢钓鱼,而我则懒,任鱼线荡悠悠,我却弄了艾蒿铺在柳树下,在浓郁的芳香里,我做了一场清梦。他们的运气不佳,也可能水平不行,白天没达到预期收获,朋友不甘心,又搞了个“夜钓”,依然“战果”寥寥,却也乐得兴趣盎然。当朝阳透过山雀宛转的柳梢,照射在湖心岛崖壁上时,我才注意已经是9点了。我觉得有些饥饿,但吃的已经没了,只有矿泉水。我对钓鱼已没了兴趣,他俩还沉醉在鱼线连着的水面的浮子上,雕像般的垂钓姿势在湖边。我起身走上湖的堤坝,活动一下身子,一宿的夜风,已是浑身冰冷。点一支烟,欣赏湖光山色。微风吹拂,湖水荡漾,层层涟漪,浪花拍岸;芦苇丛丛,鸳鸯浮游,小舟自横,鹧鸪声声;转身东望,疏林小径,篱笆农家,袅袅炊烟……突然,蜿蜒的路上,踽踽而来一人。他走过小桥,走过槐林,近了,看清他的面目,我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当年在水海子挡车的画家,便遥遥地跟他打招呼。还是那副模样,稍胖一些。他也认出了我,咧嘴笑着,牙齿很白,冲我招着手走过来。他还带着他那画夹,还背了个包,大概是吃的东西。我不客气,“伙计,有吃的吗?”“有有。”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了两个烧饼,递给我,“还有菜,”他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盛着咸菜的大罐头瓶,还有两根火腿肠。吃着人家的食物,乐呵呵地跟人家近乎,人家却憨厚地还问,“够不够,还多着。”这次,我才知道他叫什么,在哪儿工作。原来在税务局,还是分局局长呢。他说他昨天到的县城,在宜君税务分局同事那里住了一晚,今大早乘班车来的。我就问他,你是局长,应该有车,咋不带车?他只说了一句:“咱这是私事。”吃了人家的饭,也跟人家熟悉了,就看人家画画。他画画似乎很老练,娴熟的笔法,画的很快、很细致。他画那些芦苇、山石、树木、云朵、以及天空游弋的鹰隼,都很简洁明了,几笔就勾勒出来。对绘画一知半解的我,詳装内行,问他师从何家?他吝啬的只说了两个字:“自然。”看我不明白,就慢慢地、细细地,边画边对我讲起来。他祖籍河南,五十年代出生于铜川。自幼酷爱绘画,临摹范宽、唐伯虎、八大山人、齐白石、徐悲鸿等书画大家,从未间断,1988年毕业于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并且,他说了我不清楚但也不陌生专业术语,什么实线,虚线,披麻皴,刮铁皴,雨点皴,抱石皴等。我问他那次下雪,你在玉华宫干啥?“写生。画冬景。”我望着他胡子拉碴的脸,暗衬,这么个公务员式的业余画家挺有意思,不知他的作品究竟怎样?他对我说:“我主攻山水、花鸟。”接着他讲了许多有关山水画的意境,构图,反映的内涵等等,我也听不来,心说,不就是山水画吗!那里就有恁多说道?故作深沉。不过,在世风浮躁的当今,他依然保持这种潜心艺术的精神确实难得,因而,我对他产生了几分敬重。
中午时分,湛蓝的天空,忽地就飘来几片云,还没遮住太阳,大雨点就像箭杆一样,密集地从天而降。真是“说风就是雨”。我们跑到湖滨宾馆的屋檐下避雨,衣服已湿透了。我看他,他还是那样,呵呵地傻笑,并不说话。我的半截裤脚都是黄泥,他也是。见他依然护着他那画板,宝贝一样。他拿出他包里的一个厚厚的本子,信手翻阅,只见满是他画的速写。古塔、荷花、寺庙、山路、松树、侧柏、酸枣、萱草、小商贩、骑车人、学生、蚱蜢、蝉、蟋蟀、鸟儿等等,随时速写,也画的一丝不苟。他却看着雨打湖面,一派迷蒙,亮雨青山,树木摇曳,心里在想着什么。这雨来的突然,也走得利索,一会儿工夫,雨停了,捉弄人似的。
我的朋友过来提议,该回了。我问吕守约跟我们一起走不?他说刚下点急雨,正好观察雨后景致,让我们不要等他。我便好奇地想知道他要看什么景致,便跟他又去了堤坝上。此刻就发现一道彩虹横空出世,斜跨在湖的北边两山之间,格外美丽。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我在想,这人真是个“画痴”。面对雨后青山,神思飞扬,这褐黄色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铜川这座大山洒落了多少秦砖汉瓦?和黄色的土地里掩埋着几多远古文明的遗迹?吕守约说,他的画属于纯传统中国画,他的画有所传承,曾经过中国美协顾问姚治华的多次指导,并且国画大师刘义林给予理论指导,系统地学习了《中国画的传承与走势》,《传统中国画的发展与走向世界》等理论文章。我不清楚什么是传统中国画,只觉得他的画和我所看到过的古人画册上的画有些相似。我知道中国传统画,尤其山水画,十分讲究“规矩”,古典哲学、佛学、道学,包括阴阳五行等,具有很深很严谨的规矩的。吕守约就行迹在传统文化积淀很深的山中,这岚山,这水山,这云山,我想一定会对他有很深很深的陶冶,并且影响着这位痴迷的业余画家。
以后的日子里,断断续续也听了不少有关吕守约的事,不过没见到过人。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坚持不懈,寄情山水的有心人呢。再说了,铜川自古地灵人杰,大贤辈出,只说书画家,最著名的有柳公权,范宽。“柳公权书写的碑刻,保存至今的有西安碑林的《玄秘塔碑》、《冯宿神道碑》,永寿县的《刘沔碑》,高陵县的《李晟神道碑》……其中以《玄秘塔碑》、《金刚经》、《蒙诏贴》最为著名(见《铜川市志》第三十八卷·人物志,984页);范宽(950-1032),名中正,字仲立。今耀县人,因性情宽缓,人称范宽……他的山水画,趋势磅礴,浩莽阔大,具有鲜明的北方山林风格(见《铜川市志》第三十八卷·人物志,985页),与关仝、李成形成五代、北宋年间北方山水画的三大流派……传世作品《雪景寒林图》、《西山行旅图》、《雪山萧寺图》等已成为稀世珍品”。现代的邱世华、耿健、吴靖宇等,在我国画坛也赫赫有名的。吕守约生活在这灵山秀水间,怎能不受其熏陶,得到感染?
二
2009年10月份,我去新区办事,恰遇吕守约正在举办个人画展。随朋友去了,到哪儿一看,他的画作,立刻对我产生了巨大震撼。偌大展厅,墙上,柱子上挂满了一幅幅美妙绝伦的山水画卷。其中一幅百米长卷《图写铜川》,从宜君福地湖到玉华山、太安、大香山、照金、锦阳川、药王山,艺术地再现了铜川的这座大山。山上的村落、寺庙、古木、枯藤、云雾、涧溪、山岚以及小桥流水,无不在视觉里鲜明了起来。笔触细腻,设色准确,华而不艳,构图大气,章法严谨,古风古韵,是不可多得的画作。我发现他的画作玉华山占了较大数量,如《云壑玉华》、《玉华清境》、《玉华春至》、《玉华雨后》、《玉华云溪图》等,而且每幅作品都从不同角度诠释着玉华山,那如诗如梦幻般的仙境。玉华山是著名的避暑胜地,因唐太宗李世民构筑玉华宫而闻名遐迩,更是中国佛教圣地。当年玄奘西域归来,用尽毕生精力,翻译佛经,其中在玉华译佛经680多卷,最后圆寂在那里。我常去玉华宫旅游,那里的喀斯特地貌非常俊美,再有着渊源历史,因而,我有一首旧词《鹧鸪天·玉华山》道:“漠漠高原缥缈山,清清漆水白云间。玉华灵雀闻仙乐,松柏秋风明月天。僧释佛,泽无边,红尘紫陌逝如烟。平常日子平常度,石上渔樵话杜鹃。”
他那面目一新的画作深深的感动着参观的人,那松柏月华,那平畴沟壑,那仙山钟声,似悠悠而来的天籁之音,涤荡着人们那些许浮躁的灵魂。看似木讷,实际毓秀的吕守约,他的内心竟有如此秀丽、壮观的艺术境界。我们知道,把客观的东西和思想上的升华融为一体,制造出使感官愉悦的具象或者无形的,而有客观上存在的,就叫做艺术。守约做到这点,并且更深一层的挖掘,譬如《青山清韵》这幅作品,从画的结构布局到线条设色,无不在视觉上给予冲击,而且,从构图的意义上,充分地表现了其格调高雅的思想内容。他继承了“青山绿水”传统的山水画表现形式,并融入了他自己的表象手法和特点,以温情的笔触描绘出积极向上,生机盎然,而且据有险阻的河山。从佛、道以及现代的理念出发,将其和谐地融为一体。《图写铜川》则更是大气磅礴,将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完美的结合起来,把一个历史悠久,山川秀美的铜川展示给人们。他用笔细腻,画面干净,可见功底以及艺术修养不凡。他所画的山石有的坚硬,有的则温润,尤其那些平台,更凸显他对事物观察细致。有些施以石青,有些则施以赭墨,花青点缀,格外灵动。这些充分显示了他的山水画方面独特的造诣。没有一丝半点的晦涩在图上,这也就彰显了画家心中的明朗和纯真。从他勾勒的山水里,不得不佩服他的记忆,方位,衔接,阴阳,层次,土花,石板房,就连细微的瓦松都没放过。
吕守约的玉华宫图,将那里的林木、岫岩、飞流、巉岩、碧溪、经幢、旧宫遗址等艺术地展示给人们,让一种优美的传统音韵,悄然地荡漾在人们的心底。中国山水画讲究“三远”,既“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画的精神所在,既画家的精神所在。画所反映的思想和神态,也是画家内在的思想和精气神的客观反映。画是有形的诗,诗是无形的画。吕守约的画作的确给人以诗的美感,以画的美丽,令人陶醉不已,流连往返。再看那幅《风雨大香山》,一反其他画作的恬静与深远,完全把这座大山拟人化了,巉岩矗立,松柏虬枝,风雨裹着的寺庙,飞檐依稀,整个画面,犹如惊涛拍岸一般,不由得你不被震撼。那娴熟笔法,毫不犹豫,点、线、勾、皴等简直随意而走,恰于此刻的风雨溶为一处,绝妙!
我从门口的桌子上拿起一册《吕守约山水画选集》,细细浏览了,才知道这个不吭不哈,还有点老蔫的吕守约,还有他的另一本《吕守约画集》,封面有启功题词的“中国实力派美术家”赫然在目,以及吕守约简介:中国艺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兰亭书画院名誉院长,现代民族书画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华夏中国书画院高级院士,陕西省美术家学会会员,陕西省美术馆馆外美术师,以及地方上等等书画方面的专业职务。他的画作他的成就也是了不起的,作品曾入选中国新时代“巴黎铁塔艺术杯”大奖赛;1995中国青年画家精品展,中国名人名家书画精品展;多次应邀参加国内外各种大型画展和应邀参加法国、日本、新加坡、台湾等国家和地区邀请赛,并多次获奖。国画《太安烟云》获国际艺术最高荣誉奖;《春泉图》获艺术创作金奖;《玉华春至》获国际艺术家协会举办的“第一届世界书画艺术展”优秀奖;还有《山涛》、《春泉图》、《青山清韵》等等,获奖和获得“中国文艺成就艺术家”、“一代名家”、“共和国艺术家”、“2008中国艺术年度人物”等荣誉称号;出版了《当代中华文化名家专题邮票》——吕守约国画邮票一套;他的作品被认定为一级珍贵艺术品。我看见吕守约站在一边,乐呵呵地在笑,那笑容勾起我对他印象的回想。这家伙,吃出没看出,有两下!
他长我八岁,当为兄才是。 和吕守约品茗,叙谈,得知他学画不易。他小时候,家庭贫困,连一个像样的文具也给他买不起。但他酷爱绘画却痴心不改,走哪儿画哪儿,树枝、柴棍都是画笔,沙滩、土地便是画纸,后来在传单的背面,麻纸上画。一本在收破烂人手里,用废铁换来的《芥子园画谱》,他当做宝贝,从不离身,结果让他翻成了“烂牛肉”。日子久了,画有样了,引起街坊邻居的关注,“守约画的那猫跟真的一样!”“他画的牡丹太好了,那蜜蜂跟活的一样!”……久不登门的老师来了,对他父母说,“他有天赋,得好好培养啊!”父母却连连摇头,他们不相信画画算什么出息,并未放在心上。少年的他却不管谁支持与否,依然我素,就像一棵树,小的时候没人在意,成材了,自然引起大家的关注。可谓“十年辛苦不寻常,一举成名天下知”。由于他不善言谈,常常独来独往,行踪不定,等到他的行迹定了下来,他的画作,引来了外界媒体的宣传,家乡人这才恍然大悟,哦!看不出,人才就在跟前,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俗曰,“千里马常在,而伯乐不常在”,大约含点这层意思吧。你看他作品中的滚滚云涛,巍巍山峦,幽远沟壑,恬静山野,以及行人远帆等,不正是他内心的表示吗。他对平时怎样刻苦一概不提,倒是嫂子说了几句,“三伏天关在屋里……大冬天跑进山里……去秦岭十天半月……画起画来,谁也不能打扰,否则就跟你恼。有的时候,入迷了,饭也不吃,从早晨画到半夜……”可以想象,他进山不是游玩;三伏天他也在他的“斗室里”苦练,忘记了酷热,汗流浃背地描绘幽然山峰,飘逸河流,“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哇!他的作品被很多权威部门,以及国际友人收藏,高价买走,的确是值得的。他的作品在市场上很受欢迎,每平尺2000元不等,确实不贵,因为他的作品被誉为“艺术珍品”。其实,并不这样的,后来和他交往久了,才晓得一二。
对于绘画,我知之甚少,还是结识了吕守约老兄后才关注了有关绘画内容。首先,我了解了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过的“青绿山水”画法,只知道这种山水画很耐看,很有韵味。一次,他画一幅《薛家寨》,尺寸是小六尺,我不懂,还是他说的。那画面气势恢宏,着色鲜艳,把个丹霞地貌的薛家寨画得气势不凡:通往云间的山路,壁立千仞的挺拔,绝壁上的山洞,幽谷空旷的山间,飞泻激情的瀑布,翱翔云间的山鹰,小桥流水等等,尤其山头,霞光晕染,富丽堂皇。这幅画作艺术地体现出了浪漫主义风格,把个红色摇篮刻画的淋漓尽致,从画中可以感悟出作者的匠心,那对革命先驱真情,和朴素的一往情深的真实情感。问,“这就是青绿山水?”我知道画青绿山水很不容易,所以,它的市场价格很高,是普通山水画价格十几、二十几陪。它的选材很讲究,“用厚重而艳丽的青绿石色,不是一遍着色完成的,如果性急,一次性堆上厚色,往往就会失去清丽的效果。积染法色调变化丰富,但要注意青绿山水应以单纯为宜,在同一幅画中色调一定要突出。或以石绿为主,或以石青为主,也可以暖色的土红,朱砂为主。大面积为主色调,辅色调一定要放在次要位置,面积要小。两色以外的色要用对比色,也可用调和色,但分量均宜少。对比用的少能起活跃画面的效果,用多了则容易显得杂乱。单纯用青绿色,往往会缺少分量。如果集中几点墨色,虽用不多,也可使画面增加层次感和分量感(摘自鲁鹏《青绿山水积染画法》)。”这幅作品被人以很高的价格收藏。记得一次他办画展,就有一套八条屏《铜川八景》。布展时,嫂子慎重,特地午饭时,将《铜川八景》收了起来,但是有一幅因挂的高未收,只收了七幅。很小心地将七幅作品放在新买的小车里,锁好。但是,还是发生了意外,有人为了偷画,将车玻璃砸了,七幅作品全被盗走。为此,嫂子气得两天没吃饭,痛苦地病了一场。她知道那是“老吕”的心血呀!我也知道,这青绿山水和青绿金碧山水画有着很久的渊源,这种画作,在过去一般人家是收藏不起的。它是皇家、庙院、以及大户人家才能拥有的珍品。据我所知,其中所用材料昂贵,且不说高档的矿物质颜料,但金水一项,就十分贵重。打个比方,一小瓶拇指大小的金水,就得1000多元,而画一幅稍微大点的画作,就得用上一至两瓶,还不说要花许多天的工夫。
他家最大的房间是他的画室。一张八尺长三尺宽的画案占据了主要位置,一排两个大书厨靠着西墙,书橱里摆满了各种书籍,主要是有关书画方面的《画论》以及登载他的画作的画册,如三希堂、荣宝斋、中国画报等国家级大型出版社出版的画册,也有唐诗、宋词、元曲等文学书籍。其中最多的要数唐伯虎、任伯年、张大千、齐白石、潘天寿、徐悲鸿、石鲁、等国画大师的画册画论。
近朱者赤。和他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也知道了诗、书、画、印是反映一个画家素质和水平的依据,其实,也就是这四项,能反映一个画家的文化修养和功底。有段时间我发现他在画宜君八景,很感兴趣。铜川八景、宜君八景、耀州八景以及香山八景我亦知之一二,可我却发现他所创作的“宜君八景”和传统的“宜君八景”有所不同,而且题诗也不同。请教。他说过去的宜君八景有些已经不在或者毁坏,但是随着近年来退耕坏林,翠屏工程,园林绿化,水利兴建,产生了更好的景点、景色,譬如福地湖。看他的题诗,虽然很随意,倒也十分有趣:
1. 南泉美水
云峰高耸接天庭,幽林深处碧水盈;
琼浆甘露南山峁,过路神仙在此停。
2. 南梁晓雾
烟波云涛拥山城,南梁蜿蜒乳色中;
树西晓月比银白,旅人踏晨向光明。
3. 雷原清风
秋至雷原橡树红,田亩寥廓矗青峰。
把话桑麻故事长,一襟霜月任清风。
4. 福地清波
集腋成裘非妄说,万泉汇聚翻清波;
自然福地鱼米乡,鹭起霞飞听民歌。
5. 烽火月夜
梁上古台寻古来,月朗清风抒情怀;
高原烽烟散失久,月下土墩似月白。
6. 玉华冰雪
银被素装裹山峦,谷底青黛冰柱寒;
茅庐烧锅村酒香,翁梦沉沉意正阑。
7. 云山云梦
神机妙算作美谈,运筹帷幄空棋盘;
沙场胜败谁英雄?山河依旧桑梓园。
8. 彭园秋梦
空阅春色八百度,社稷变幻怎留住?
历练青铜铸飞天,逝川空桑几回顾。
有一天,他问我有空没,让我跟他去一趟宜君的彭原。他说要详细地看看那个彭祖故里。当我们来到青山绿水的彭村,来到一座峭壁前,仰望绝壁上的一个四方洞口的岩洞,他说,你看见没?这个洞是人工修造的,石头上凿子的痕迹犹在。我看,可不是吗,那方型整齐的洞口绝非天然。他又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巨石说,这山是七千万年前的那场燕山运动所致。你看着那石头,就是从这山上掉下来的,最少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还有脚下的土,都是后来堆积出来的。下到山沟底,他说,这在过去水很大,甚至可以划船。我回味着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先不说几千年了,就是唐朝的时候,那王维辋川的那条河里就可以划船,现在也不是一条涓涓溪流了吗?这可是有文字记录的。这里,在很远的过去一定是江河滔滔。可是,我回首望望那山崖峭壁上的岩洞,并无上去的路径,那个寿星佬是怎样上去的呢?为什么他要在那么高的地方闭关修炼?带着诸多的问题,我和他流连在如画的山水之间,徜徉在烟树村舍的静谧之中。从彭原回来不久,我就看到他所创作的《宜君八景》之一彭祖故园。这幅画完全出乎我的想象:绝壁、幽洞、山峰、奔流的河水、野村、高士、古树、古藤、云雾、茅庐、巨石、岫岩、鸥鹭、鹰隼等诸多元素构成的一幅绝妙的画作。给人以高古的气象和神韵,使人思潮起伏,浮想联翩,不由不拍案叫绝。他说,之所以要画《铜川八景》、《宜君八景》、《耀州八景》等,就是因为“我在此山中”。
三
和他交往甚笃,谈书论画,品茗喝酒也是常事,久而久之,便知道了他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过去,由于他全身心地致力于画画,买颜料、纸张,本身就收入不高的他时常经济拮据。他1975年结婚,而后有了一对双生儿子。可奶水不够,他就得想办法。当时他已是税务干部,工资不高,也就买不起奶粉。于是他就买了一只奶山羊放养。那时人们常见在他家附近的漆水河边上,有一位身着税务制服的人,坐在石头上作画,跟前有一只吃草的奶山羊,这人就是吕守约。那个情景,如果谁要将它画出来,倒不失一幅很有意思的化作呢。他爱人王秀琴,也在税务局工作,很忙,因做具体基层工作(税收),一天到晚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即便如此,逢节假日,孩子托付家人照顾,仍跟他去山里写生。嫂子给人印象,不像想象的那样,吕守约给人印象是迟沉,偶尔也会幽默一把;她却性格开朗,善谈,大概跟以前所干的税务工作有关,俩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同学的那种感觉。她早他几年退休,在家给孙女做饭,接送孙女上学。现在,吕守约老兄也退休了,她就更忙,因他退了休就像又开始了一份更加他热爱的工作,每日作画不止。从早上起床开始,就站在他的画案前作画,几乎是除了三顿饭以外,都在忙活他的“云山”。我想他是一直这样拼命?听嫂子说过:“好像他这一辈子注定要在画上完成一桩什么事情,痴迷地啥都不顾。守约脾气倔,固执,他要想去哪儿,就一定得去,否则,他会念叨个没完。总是一大早就起来,背上头天晚上准备的干粮(馒头咸菜之类),跟着他出门。去的地方多了,像宜君的云梦、棋盘、大石板、雷原、太安、玉华,耀县的小丘、照金、薛家寨、将军山、文王山、武王山、石门关,还有铜川的山地就不用说了,能想到的地方,一个都不会漏掉。有的时候,在上的半腰里,仰望那高耸入云的山峰,感到头昏眼花,实在感到体力不支。可是他却兴致勃勃,呼呼地攀援,似乎你就不在跟前,把你忘了一样,只管走他的。不过,等上到了山顶,那刚才恼怒顿时全无。山风呼呼着,清爽极了,使人舒服得很。眺望群山,逶迤起伏,心情会顿时变得轻松许多。那时,跟他去的地方多了,不过却没有跟他去逛过大城市,尽是山沟,倒也乐得自在。”通过嫂子,我知道他们经常出去写生,而且,遇到单位放长假,他们会在野外住几天,倒是有几分浪漫。他们夜宿玉华,雪中太安,秦岭雨夜,山洞避雨,山洪挡道,邂逅野猪,归途农家,森林遇蟒,不期雨雪,一系列的故事在我看来的确是一部很不错的《写生札记》。我觉得他们都很有个性,他俩就像那橡树跟木棉,诗人舒婷的《致橡树》说的那样,很有意思的。
野外活动,陶冶情操,这只是一种理解,一想起常出现在云山之间的吕守约,便会有了更深层的诠释。他的那一幅幅“形而上,神而下的俊美”画卷,一种“灵慧睿智”的艺术境界,无不展现出他内在的,中国传统的“大善”之意。若说铜川是座山,那么,吕守约就是这座山上的一个新的贤人,一个行走在平畴、高山、幽谷里的丹青高手。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生活在铜川这座山上,无意间就可能与“仙”碰肩,荣幸乎!自豪乎!之余,便是对这座云山愈加崇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