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有点长,但我知道不是每个「有情」的人都能看完,耐心点吧
01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路边刺眼的灯光,和头顶闪耀的星星,把整座城市照得异常光亮。
不过郑森眼下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再有四分钟就到八点了,今晚他可是这场演讲会的主角。
会场很大,他从进入门口,绕过炫酷的舞台和四周密布的桌椅走到后台,也花了好大一会儿时间。
这么大的阵仗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只要想到到场的,还有国外知名学者帕蒂·斯密斯,本·拉杰几位,郑森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自己作为大众交口称赞的心理学家,但对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确实不算特别深入,在今晚这么多博学的学者面前演讲,会不会被人认为是班门弄斧。
想到今晚演讲的主题是,人工智能与心理学,郑森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很多年前,人工智能尚未被提出来的时候,各国都以本国这方面的发展速度,领先其它国家而骄傲。
如今人工智能已经有肉眼可见的突破,他们却又担心机器的发展,可能会危害到人类本身为由,开始在不同领域提前做好预防。
总是想对未知的东西,拥有十足的掌控感,是不是因此如此,整个人类才能跨越其它生物,成为所谓高等的存在。
郑森对此不知道真伪,却清楚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需要一个答案。
已经几十年了,自己从一个小学生成为硕士,又从一个名不见传的毕业生成为所谓名人,名利情场他都算是赢家,却唯独对自己的身世始终没有答案。
如果知道如今他这么优秀,当初亲生父母把他丢在孤儿院的时候,是否会再多考虑一下?
02
我一直忘不了,很多年前跟丈夫郑淼一起去孤儿院,第一次见到阿森的场景。
那是一个深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冷,我们开车经过一片霜叶林,在满眼红潮的感觉尚未褪去前,终于抵达偏僻的孤儿院。
离我宝贝阿宝离世,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跟阿宝一起开心的记忆,和我拥有再次生育的机会,永远停在这个夏天。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甚至丈夫也不能,他们永远不能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我很庆幸这种千刀万剐的痛苦,他们不必承受。
之前为了阿宝将来拥有更好的生活,我努力克制自我毁灭的倾向,倾尽全力做一个妻子和妈妈。
但这所有的努力,在失去他那一刻不复存在。我辞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开始整天在酒吧里喝酒,试图通过酒精麻痹自己。
事实证明有钱还是有点用处的,平时的储蓄足够我潇洒买醉,又不至于威胁到郑淼的生活质量。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烂醉回家,郑淼大概听到我踉跄走路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把我扶到沙发上,暖心安慰我好一阵子,询问我:“兰,要不明天去孤儿院看看?”
当时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撑不住了,来不及站起来,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呕吐,眼泪这时也猝不及防的哗哗直流。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仅理解我的脆弱,更能知道怎么把我从歧路上拽回来。
所以郑淼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进院长办公室时,我又充满了希望,觉得什么糟糕的事情我都能再熬一熬。
阿森是在其她两个女孩之后,才慢慢走到房间,他总是低着头。除了院长叫到他名字,他快速地抬一下头,并且扫了我和郑淼一眼,自始至终再也没有抬起头。
其她两个女孩则很懂事,在我们表现出亲切后,逐渐地大胆起来,也会跟我们主动介绍自己。
但我还是最终把阿森带回家,就连郑淼他也有点不大理解,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选择阿森,更像是希望通过阿森拯救自己。
阿森一直不敢抬头看我们,手臂往前缩得很紧,两双小手不停地摩挲长裤。
我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阿森就像是当时脆弱的我,他太需要别人的温暖了,但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穿过他表面的冷酷触及到他。
03
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我了?
郑森终于还是在一个午后,从学校回到家一走进客厅,向现在的养母杨兰问了这个问题。
养母大概没想到过这个中午,会如此与众不同。她明显错愕了下,停下手中盘了一整个中午的毛线,把他拉到我身边,用力地抱紧。
这个拥抱持续了好久,郑森能感受到养母肩膀的抽搐,也许她早就料想到某一天他会发现这个事实,真的发生时她也是真的需要时间来适应。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养母才平静下来,哽咽着说,阿森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们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
郑森有点鼻酸,眼泪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只能使劲地点头。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响,知道你们很爱我,但是那不一样。
郑森不太受得了这样的场面,跟养母说,他想去休息了。养母这才从啜泣中慢慢恢复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去吧,阿森你知道我们永远爱你。
直到郑森在自己的房间坐下来,耳边还回荡着养母温暖的声音。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本子,歪歪扭扭地写下——无用的垃圾大家才会丢掉,我是很没有价值,才会让亲生父母把我丢在孤儿院吗?
写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04
上次演讲已经结束一周多,现场效果很不错,台下观众很给面子,整场下来都很积极地参与互动,会后媒体朋友也尽心尽力地宣传。
从舞台回到后台的间隔,郑森已经想好演讲结束,瞒着养母他们,去当初的孤儿院问问,搞清楚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郑森知道如果他一直逼问养母他们,他们出于对他的爱,最终大概会告诉他的。但他不愿意这样做,不想让养母他们产生他随时要离开的想法。
再过几天就是郑森的四十二岁生日了,在生日即将到来的时候,也许这个困惑的解开,就是最好的礼物吧。
郑森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到当时的那家孤儿院,很多年过去,白发已经爬满院长头上,但记忆中的和蔼可亲还是一点没变。
院长似乎料到他会过来,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就转身走到桌前一阵翻找,找出一张邹巴巴的纸递给他,你所有的疑惑都在这里了。
也许有人已经猜到了,亲生父母“抛弃我”其实挺有隐情,那又是一个很起伏波折的故事。
原来郑森一两岁的时候,渐渐开始沉默,不再开口跟人说话,行为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有时甚至会伤害自己。
父母把他送进医院,焦急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才意识到母亲当初怀孕时,两人太高兴了,忘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详细的产检。
所以当医生把养母他们叫到一起,宣布说他有遗传性疾病,并且这种疾病会随着成长,表现得更加明显和厉害时,两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两人带着他回去一路沉默,回到家他们先是自责,后来又是争吵,都觉得是对方的疏忽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郑森的出生,突然成了两人婚姻破裂的催化剂。
最终父亲一晚没睡,第二天满眼通红地坐在窗边,房间的桌子上躺着很多只香烟尸体。
父亲趁母亲还没醒来,罕见地做了一顿早餐,通知母亲这个孩子不能要。理由简单明了,立志成为英雄的他,绝对不允许继续培养一个潜在的罪犯。
隐瞒没有告诉母亲的是,父亲觉得如果始终要有人做坏人,那这个坏人不如他来做好了。
母亲听到这话,气得把刚出锅不久的炒面,一盘子丢到父亲怀里,然后跟父亲开始了漫长持久的斗争。
她先是好言相劝,摆事实讲道理,说孩子还小一切尚未有定数,不能听医生的片面之词就自乱阵脚,父亲油盐不进。母亲又改变策略,使出全身解数,在泼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哭闹威胁。但是父亲跟她生活了很久,母亲的所有心思都在他的射程之内,母亲像是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
最终改变母亲的,其实是好友的一番话。那时好友拉着母亲的手,缓缓说道,眼下你们夫妻两个经济勉强凑合,确实可以撑得住阿森长大。
但是阿森需要的将来还有很好的治疗指导,把阿森送给一个条件更好的家庭,让他能得到合适的治疗指导,这才是更好的爱他呀……他一开始会很害怕,但你要相信他会适应的。
也是这一番话,让郑森重新思考跟亲生父母的关系。他一直觉得放弃很容易,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放弃的都是不太重要的,想的是如果你真的爱,就不会再做陪伴以外的选择。
似乎好像忽略了另一面,那就是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虽然不可或缺,但它有自己不能抵达的地方。
如果爱不能再继续连接彼此,那就让爱保留在这地方吧。
前提是为了成就对方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我觉得难受,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所以放弃可以有另一个解释,是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