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赌性很强的人,骨子里惯有的执拗与不服输,让我每一次对人生下注时,都险险保全了自己。
我最大的赌是坚持读高中。
当时,我15岁,想去读高中。
这时,我妈妈去世已有1年多。
我爸爸1个人拖着我们姐弟3个。
我读初三,妹妹5年级,弟弟4年级。
爸爸跟我商量,去读中专师范,好不好?到时候托亲戚找份工做?
那时候的中专师范已经不包分配了,不能去教书,只能寄期望于亲戚帮忙。
我不想。
家里已经够穷了,每次去亲戚家,受到的白眼与不屑已经够多了,还要去求人,实在是非我所愿。
但是,不去读书?
坐在家乡山村的土坡上,看着黄瓜架上瘪了的黄瓜花,望着不疾不徐吃着草的老黄牛,以及在地里除草刨食的人。
这沉默的土地,已经吞噬了我妈妈的生命。
她早起劳作,晚起耕耘。
即使生病了,干不动了,也只是躺在田埂边休息休息。
可是,即便这样,家里还是穷,一贫如洗,
每年,过了年,开春就开始欠债。
春耕了,买种子要借钱。小孩上学了,要借钱。小孩生病了,也要借钱。
饭桌上,顿顿都是青菜,一个月才能有点荤腥。
忙了一年到头,还是穷。
终于,这贫困交加,屈辱难耐的生活,湮没了我妈妈的希望。
她走了。
剩下我们4个,在这无助的人世间。
她累了。
可是,我不能重蹈她的覆辙。我要抱着这生的决心活下去。
我要去读高中,而且以后一定要读大学,过上与我妈妈不一样的生活。
我爸爸终于拗不过我,让我报考了高中。
可是,中考分数却并不如人愿,比重点高中的录取线差了整整10分。
我爸爸的心都是绞痛的。
他以前读了高中,却没有考上大学。到现在,夜里还常常做梦,梦见自己爬山,快到顶上时,总是爬不上去。
现在,小孩想读书,总是好事。
但是,一双手,赚不来4个人的吃食,何况还要读书。
他只有去土窑干活,每天挖红土,垒砖块,烧红砖。没日没夜,肩上的皮都被担子磨破了,大太阳下,晒腿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积攒了一点钱。
既然小孩要读高中,那将来肯定是要读大学的,这都是大笔的开销。
现在,重点高中没考上,普通高中还是能读的。
我爸爸去学校打听,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年也是万幸,重点高中扩校了,生源不足,择校费大幅下降。以前最低起步5、6千的,现在是按每5分1200元来买。
我正好处于第2档,2400元。抵一年的学费了。
我爸爸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咬咬牙,交了这2400元的择校费。
我内心诚惶诚恐,自己想读,自己争取,最终却踏了个空步,摔了个狗啃泥,还要别人给我兜底。真是颜面无存。
带着这懊恼与悔恨,我开始了三年无比幸福的生活。
刚入学时,我班上倒数第18名。
我卯足了劲,要好好读书。天天早起跑步,吃了饭就一溜烟跑进教室看书做习题。
高中食堂的伙食比乡下的初中好多了,有包子、馒头、炒粉,还有热乎乎的菜,顿顿都能让我吃得饱饱的。
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只为了学习而存在。
第一次期中考试,短短的2个月时间,我就从班级的吊车尾,滑进了前20名的行列。
这一次小小的胜利,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我要严格的管束自己,不能松懈。
我更要继续努力,不能重蹈覆辙。
我每天坚持跑步,天天洗冷水澡,磨炼自己的意志力,锻炼自己的身体,为枯燥、烦闷的学习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础。
我没有钱,也从不逛街,三年没有买过一件衣服,都是就着校服,随便穿穿。
我每天除了吃饭,没有任何别的消遣,每天都是最早到教室的人。
我排除一切杂念,为我选择、我愿意、我要的东西而努力奋斗。
人生的路险而窄,上了这人生的赌桌,我只有攥好自己有限的砝码,拼尽全力,赌好这一局。
还好,三年后,我赌赢了,考上了省级重点大学,学费可以贷款,让我爸爸松了好大一口气。
我没有白费我爸爸的心血,没有白费我辛勤耕耘的日日夜夜。
想起这人生的赌,真是令人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