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爸爸正在整装待发，为出海做最后的准备。爸爸说今夜三点就要出海，自己载着6米多的船，和村里20多艘船一起，约10几个小时的船行，抵御风浪的危险，前往雁荡山。
下午我还问爸爸能不能推迟，这几天风雨未歇，风浪又大，怕有危险。爸爸说怕再拖延，赶不上好时候，那边好多事情要忙活。我心想也是，靠海为生的人，最是要掌握佳期，天时地利，手脚不麻利些，恐怕很难应承接下来很多事情。
去年村里很多人靠养殖紫菜发了财，大伯和大哥去年就靠做这个有了好丰收，新房修缮了一番，着实气派十足。爸爸这几年出租车生意越来越不景气，恐少新客源的接济，老客户越来越淡薄，渐渐淡了生意，就越来越没了兴致。就想试着博一把，今年一心就投入了这项工作。
02
爸爸其实平常很少运动，早些年在老家也是靠海为生，养殖紫菜身体费不少体力，那时年轻，却显得有些邋遢和苍老的感觉。也许因为家中本来就一贫如洗，白首起家开始，撑起一片天，所以日子过得有些贫苦。后来搬到市里从最早的搬运工、摩托车司机、出租车司机一步步打拼，在城市的底层艰难得蜗行，才摆脱了体力的重压和繁复。
所以，今年打算要投身做养殖紫菜，爸爸就经常晨跑锻炼身体。其实，真正搬到城里来算起，爸爸已经很少承受体力方面的锻炼了。更多时候是黑白颠倒的日常，前几年开出租车经常半夜三更电话呼叫就得出门，生活完全没了自由，电话的鸣叫和安静成了他睡觉和工作的全部理由。
03
我十岁离开老家，至今记忆犹新。前一夜在楼梯口听到父辈们说明天要搬到市里，那一夜，我哭得稀里哗啦。哭尽了一个少年的所有哀愁。
第二天早上村里的卡车就载着家里的物件，一件件装置得满满的，拥塞得好像家里不剩一物，我最初的预感是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哭的眼泪不止，一个少年对家乡的所有依恋，没有多少可以表达的斛口，也许哭喊才是最好的宣泄，我至今犹记那时狼狈的面相，瘫软在地，无人环顾，只知道乡邻在向爸妈互道珍重而已。最终我是让二哥陪我作伴，才停止了哭声，其实，他在半道便下车离开了。
从此，我的心便游离在城市与农村的边缘。城里住了十几年，后来我才知道我也算半个城里人了。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妈妈说媒人提亲的时候，说我姑姑嫁到福鼎，家里还算体面！我想从这点看他们决议搬到城里多半是为了我的教育和改善家里的生活吧！
因为农村的教育相对落实，爸爸怕我跟不上学校的进度，就让我留级一年。其实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很平庸，那一年第一次有跳级的形式，我直接从三年级跳到五年级，爸爸很惊诧，怕我的学习进度跟不上。其实，在学习上我一直给他造成不少困扰，而在这点上，他又感觉力不从心。不过，我的小学还是很庸常得就走过来了。
04
我很少写自己的父亲，其实在高中毕业以前，我一直羞于谈论自己的家庭。
这是打我从初中开始才逐渐有了意识。我中学在一家当地出名的私立学校念书，小升初平均分要在85以上才有机会入学，也许是因为那时我们没有城市户口，没有电脑派位的机会，再加上我的表伯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才让我跟这所学校有了更多的姻缘。
也是在这所学校让我对家境有了初步的认识。我的成绩一直在中游，其实在班里一直都是不被注意的角色，唯一一次让我有光彩的事情，得了学校颁发的“勤俭之星”的头衔，其实是班里投票举荐的，但我始终不以为豪，那时，在我的意识里不以成绩论高下，其实是很羞于见人的。
有一件事情，让我一直心怀愧疚。爸妈那时候在学校门口卖肉片为生，很多时候我都避之而不及，生怕别人知道。体育老师经常在我们家吃，爸爸向他问起我的时候，其实，我很羞于被他们谈及关于我的事情。
这件事情，是爸爸心里的刺，在逐渐成年的我，想起便多了一份愧疚，后悔当初的我有多么不懂事。
05
我记得有一阵子爸爸像个无业游民，成天在外游荡，我不知为什么对他心生厌倦，那一阵子我们成天冷战，在他面前没一副好脾气。也许是学业的压力大，我便把自己的烦恼宣泄在他身上。
我也记得那时侯我痛恨他烟瘾过大，屡次劝诫他改掉而不成，曾经写信写了三页的格纸，告诉他吸烟如何有害健康！
我也记得曾经老师要求我们每个节日给父母写信，寄出去的信每回都藏到自己的口袋。至今想来，满怀歉疚，如果我把自己的爱多一份传递给他，也许他会多一分感知，也多几许温暖。
曾经我把所有的与他隔阂都怪罪在自己与他人家境的差异上，因为从搬到城市以来我们一直是以租户的形式寄居在别人家里，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换了4个地方，到了我念大学的时候才有了在城里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06
现在，我已为人父母，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刚刚过了100天，当自己组建了家庭之后，很多事情就要学会自己盘算，现在才逐渐明白，生活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最是有难言的酸楚，许多时候言不由衷不能向我提及，而现在，我们相顾无言，也能明白他这一路走来是有多么不易。
父母之间相依相伴，互相扶持，今天在城市有了自己的居室，老家还盖起了房子，生活慢慢有了很多起色，在乡间已然很多人艳羡不已。如今，再次出海，其实对自己已毫无必要，他还是想着能给我带来更多帮衬。这份心意，其实，我早已懂得。
父母的爱割舍不断，血脉相连，他们永远牵系着你的心，你的一起一落，是他们最大的喜和忧，一辈子操劳也没有落个清闲，如果我能多尽一份力，多分担一份忧愁，唯有现在更加努力赚钱、养家。我已明白父亲的担当和责任，才是平衡家庭幸福的最大支撑。
注：这次我的只言片语，没办法豹窥我父亲全貌，其实我父亲是很风趣又心态年轻的人，在亲友间是很受爱戴和尊敬的，下一次我还想好好写写他。以前，我对他了解甚少，现在我越来越享受跟他茶余饭后闲聊，也越来越珍惜跟他独处的时刻。以前的路我未曾参与，接下来的每一刻，我都想渗入他的生命。
2016年6月18日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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