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间,麦穗泛黄。
我在米楼上小学,从我家出门一条黄土路一直到学校南大门,有一公里路。路上沙土飞扬,扬满了路两旁的槐树,泡桐树,杨树。
一路的槐花香,青草味儿,混着泥土味儿,是我的童年,是我现在梦魂中难忘于心的景象。
隔着山水的时空,星月风云的变幻,梦回家乡,抓一把泥土哟,嗅一嗅,噢,噢,我思恋的故土。
麦子熟了。我家人多,那时我还小,拿镰割麦干不了。娘就让我跟随比我稍大点的同村的哥姐到其它村捡拾麦穗。
那时没有收割机,全人力,弯腰拢住麦茎,挥动镰刀一下一下的割。然后各家各户把散放的麦子扎成捆,有人抱着麦个子往架子车放,有一个人站在车上踩,装的很高。装车、踩车都有技巧,装不能装偏坠,踩要踩到位,不然车子走到半道遇到沟坎会翻车,那个就麻烦。
有的人家收麦子,不用镰割,直接用手连根拔。这样免了再挖麦茬,镰割的要剜麦茬。因为地里有点上花生的,花生苗才出三四个叶。如果不剜掉麦茬,耽误花生生长,要减产。
麦收季节,整天泡在麦地里,鼻子眼里都是土。吃饭时,用沾着泥土的手直接拿着馍,就着一碗白水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这就是农村,我亲亲的农民,我的父辈,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把把黄土养育的人。
地里的麦捆儿拉完,我们就挎着篮子捡拾主人家不留意落下的麦穗。我记得我家有大小两个木头长篮子,是我姥爷做的。
姥爷是位木匠老师,高个,清瘦,严肃。干起活来一丝不苟,不紧不慢。手很巧,小到钱匣子,大到房屋大梁,在他的一锯,一刨,一凿,一捶之下。无形的木头,变成了家庭必备的工具。
我挎着木头篮子随着同村的哥姐四处捡拾麦穗,麦头多了,篮子盛不下,就把麦头用手揉搓成麦子。用嘴吹,用手扬,在旷野里趁风把麦子皮弄出篮子。
有次,我们几个到潘集北地去拾麦穗。当午的天很热,也走了一段时间很累,几个同村小伙伴跑到林场杏林里凉快。
潘集林场里有桃树、杏树、梨树,一片、一块,一行、分布在田野荒沙之上。林子外就是黄沙丘,光脚踩上去,烫得脚疼。用手扬沙,细细的沙粒从指缝间流下,随风而动。
我们跑进林子,躲到树荫里,又揉搓起麦穗。几个小伙伴又比比,谁拾的麦多,麦粒在篮子里,我们看得像金豆一般,唯恐洒在沙地里。
有个小姐姐喊,结杏了。我们停下揉搓麦子的手向杏树枝头望去,真的好多青杏已挂满枝头。淘气的我们开始你一颗我一颗摘下来,放到嘴里咬一口。哎呀,涩酸发硬,随即扔了。
这时,看林子的爷爷喊着你们干啥哩,别跑。老头弯着腰攒着劲吆喝着撵我们。我们拔腿撒欢的跑,顾不得洒了麦子,顾不得烫脚的沙土。
我们逃出了那片黄沙的土坡,逃离了那片绿叶挂果的杏林,也渐远了那方脚踏而行的旷野。
前几天回去,那儿已林立起楼房别墅,没了那林,没了那满坡的黄沙。
迷离的双眼不知搁往何处,寻觅我儿时捡拾麦穗的田野,真想唱一首过往的田野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