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火趣事
张天堂
七十年代的林川村，是经济匮乏村子，我就出生在这艰苦的岁月里。
老家林川村高低落差很大。一部分村民居住在高寒地区，进入冬天，异常寒冷。火笼（取暖的屋子)是每户必备的。
一到冬季农闲时间，地里基本没有什么可做的了，火笼是人们消遣时间最多的地方。
老家人会找一间“背风”的屋子做火笼。火笼是我们冬天必须待的地方，带给我的趣事和回忆，自然是记忆深刻。
小时候，每个冬天的早晨，当我们兄妹还没有起床，母亲就已经把火笼烧的暖哄哄的。
奶奶总是在火笼边烤火，当然也会在“灰窝里”为我们准备“美食”。
待火灰烧的滚烫时，奶奶就把洋芋埋在灰窝里，我们兄妹几个就在火笼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肚子紧跟着空气里弥散的香味咕咕地叫。然而洋芋没有熟透，吃了会不消化，没得到奶奶的允许，我们是不敢将它扒出来的。为了多分点灰窝里的美食，我们都表现得乖巧。各自说着奶奶喜欢听的话讨好奶奶。一会儿洋芋熟了，奶奶就把又糊又香的洋芋一个个分给我们。
我们围着火笼，啃着烤熟的洋芋，小脸被烤得通红。奶奶眯着眼，用火钳在火灰里来回翻着。奇怪，屋里的味道香得诱人。我们禁不住抢奶奶手里的火钳，想尽快知道奶奶在里面还烤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奶奶并不急，稳稳地握着火钳，看着这帮馋疯了的孙子孙女们笑的合不拢嘴。屋子里的味道更香了，随后，奶奶终于翻动火钳，从灰窝里拨拉出一根根红薯，敲了敲红薯上面的灰尘，又用手按了按，用手拨掉红薯的皮，香气扑鼻而来。然后，我们围着火笼，品尝着香甜的烤红薯。
只要奶奶在的时候，灰窝里就像一个魔方，每次的美食不是固定的。美食里那些香味和暖意，深入肺腑，多年之后，还能在梦里清晰地回味。
每当进入腊月初期，母亲早早请上几个壮实的小伙，肥肥的猪，嗷嗷地叫唤着，被壮汉追赶着撂倒揪上案板。屠夫雪亮的尖刀，捅进猪的脖子里。这时母亲把洗净的大盆放在案板前，鲜红的血流到盆里，母亲把猪血煮成象豆腐一样的块状，加点酸菜炒着吃，味道特别鲜美。咽了气的猪被屠夫用小刀在四肢上各划一小口，用细铁棍在肥猪的周身穿透，吹成圆鼓鼓的，皮球般放入烧着沸水的大盆中，这时帮忙的人都忙着拿起袍子褪毛。褪了毛的猪，光光的，秃秃的，白白的。接着，屠夫安排帮忙的壮小子把猪倒挂在木梯子上。开膛破肚，什么肠子肚子心肝肺，一嘟噜、嘟噜地冒着热气就出来了……
猪杀好了，父亲就在火笼里烧大火，把烙铁烧的通红，把猪头和猪脚上面没有褪干净的猪毛烙的干干净净。母亲再用盐把猪肉腌上，一星期后，到山上找些棕叶子绞成绳子， 把腌好的肉栓起来挂到火笼上面去熏。
熏肉，要弄些柏树枝、锯末子，木渣块等，这些熏出来的腊肉才有色有香。熏腊肉也很有技巧的，不能用明火，只能用半明火。
腊肉熏好了，快到年三十。父亲会把熏好的肉取下来，在火笼里架上一堆大火，用火钳夹着肉在明火上烧，等肉皮烧的发泡后，母亲就会拿去洗净，剁成块。用农村独有的方法……吊锅里放上清水、干辣椒、花椒、姜等佐料，然后把吊锅挂在火龙上的钩子上，添柴烧火，把吊锅里的美食炖熟。在炖肉的时间里，也是漫长而幸福的时刻，我们兄妹会盘腿围在火笼旁，闻着吊锅里肉的香味，傻傻等着美味出锅。
记忆最深的是火烧面馍馍，妈妈喜欢把肉剁成砣子放在吊锅里挂在火笼上面煮。把面粉合匀捏成馍馍放在火灰里烧。火笼里烧馍馍是要讲究技巧的，掌握不好火候，馍馍就被烧糊了。到一定火候的时候，妈妈用火钳把馍馍翻面继续烧，等馍馍完全烧熟后用火钳夹出，拍去灰，焦焦的、香香的，和着可口的肉汤，那味道美极了。
火笼除了取暖外，还能用煮饭。那时候，山里人一半的主食都是在吊锅里进行的。当火笼烧旺后，把吊锅里装上清水，等水烧的翻滚，按量倒入石磨碾好的玉米，捞箕捞去糠皮。拿着铁勺不停的搅动吊锅，待玉米煮到八成熟时，把吊锅升起，离火笼一米左右，微火清炖，这样煮出的饭，劲道，鲜美。
大年三十晚的火笼烧火是有讲究的，火笼的木材大、火旺，预示来年财运旺，办事一定顺。所以，每年年关前一个月，父亲总是带着我们兄妹在山坡上砍柴，首先要找熬火的粗花栎树。这样粗重的柴火是哥哥和父亲抬回家。团完年，一家人围着火笼旁守岁。一家人的脸被烤的通红。母亲看着火笼里粗大的木材，笑呵呵的说着吉利话：“今年的火旺，来年的年猪会更大”。父亲合着母亲话说：“是的，火旺，来年财运一定旺”。
冬天是农活歇息的季节，人们都闲在家，围着火笼扯闲话。男人们围坐火笼打打牌，吹牛皮。女人们在火笼边一起唠着家常，东家长西家短念叨的同时，手里还不忘记拿着些针线活，比如纳鞋底、织毛衣……
火笼里扯闲篇是农村人在烤火中的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也是最精彩热闹时分。
傍晚，吃过晚饭，左邻右舍，大人小孩喜欢聚到我们家扯闲篇。
谁家的火笼大，冬天时是要多准备一些材火。大家三三两两来了，就会架起大火，拿出茶叶，从炊壶里冲入滚烫的开水，飘香的绿茶香气四溢。来者均有份新鲜的热茶。品茶的同时，天南地北的扯起来。
张家大叔自喜自夸今年一年丰收的喜悦；李家老伯一起分享今年种地的有效经验；王家大婶闲谈自己今年从俭开支的喜悦；还有在外搞副业的刚回家的周家大哥鼓吹周游大城市的见闻；更有孙家学子归来向大家，传播社会的经济发展或未来美好的前程……
天南地北的扯，不知不觉中到凌晨，大家才恋恋不舍的在火笼柴火燃尽时散开，但各自回家在梦里仍然继续着自己的梦想和愿望……
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各自的生活已是今非昔比。昔日的友情，已经慢慢疏远，往昔的生活被城市高楼大厦所封闭；昔日的友情，已经被金钱物质所腐化；昔日的友情，已经被那冰冷的光纤所替代不再有那心与心的交流，今日取而代之是那粉饰的虚荣；昔日的友情，不再有那热诚的帮助，已经被一次一次的欺骗所麻木，变得无情而冷漠...
如今，家家富裕，火笼依然存在，不过都是节能的，没有烟熏和火灰了。时代已经慢慢的远去，往日的那种“火龙”已经变成了古董。
这个冬天，我的内心都会惦起我的奶奶，特别想吃火笼里的美食。
原文于2012-8-30 21:12发表在腾讯QQ空间。此处有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