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我和阿四都有些大义凛然。
大一期末考试的时候,阿四因为用手机给宿舍姐妹传答案,被监考老师逮住没收试卷赶出教室。她前脚刚出去,我也因为作弊被发现,后脚也跟着出去了。
我们在教室外面指着对方哈哈大笑。我说,“英语我实在办不了,如果是日语的话我还能凑合。”
阿四笑的更欢了,指着鼻子说我,以后要多看看欧美类的。
监考老师在门口呵斥一声,“别在这里说话,影响其他同学考试!”
然后我和阿四一起去网吧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饥肠辘辘,两个人从网吧跑出来去喝过桥米线。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路边晒月光。阿四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说,“今天真是有意义的一天啊,挂了一门课,喝了两碗米线,打了三个小时连连看。”
“还有我呢,我们同甘共苦的一天啊。”我嚷到。
“行行,有你。”
“那你看我们一起同甘共苦了,我不想和你义结金兰,那就秦晋之好吧。”
她眯起眼睛看我,“小滑头。”
之后我们两个人手拉手蹦哒着回学校,我送她回到宿舍。转身没走几步阿四叫住我说,“你是不是一早就暗恋老娘了。”
“对呀对呀,这都被你发现了,好厉害哦。”
阿四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算你小子有眼光。”
我笑着说,“我一向都很有眼光的。”
是的,我好像真的一直都很有眼光的,有眼光到初中高中时候喜欢的女孩都不喜欢我。
而对于阿四,应该是能耗费掉我全部的运气吧。我想我以后也没有这种幸运了,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
2、
大三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阿四熬过一段苦日子。
周末阿四去市里玩,中途用舍友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听到电话那边阿四的鬼哭狼嚎,她叫着说,“怎么办啊,我的小白被偷了!”她说的小白,是她的苹果,她爸爸过年的时候给她买的。
我说:“人没丢就行呗,你手机不太可能找回来了,用你之前的那个吧。”
“我才不,我就喜欢用苹果的。”她嚷着说。
几天之后阿四果然又买了一部新的。我问她哪来的钱,她小声的说借的室友的。
我说她,“你就这么虚荣吗,有个智能机用不就行了。”她生气了,说我不懂她,说这就像画家一样,即使再穷困也会买最好的画笔啊。我说不过她,只好举手投降。
阿四是那种不想麻烦别人和欠别人东西的人,所以想办法省钱赚钱,能尽快的把钱还给室友。
阿四做个好几份兼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不舍得去食堂吃饭,天天吃泡面。就这样劳累了几天外加吃不好,鼻子都流血了。这是我听她舍友告诉我的,听得我心直疼。
那时候我每月的生活费也就五六百,除去吃喝买点日用品也剩不下钱。我也开始兼职,和阿四一起发传单,贴广告,在餐厅打工。她红着眼对我说,“你真仗义啊。”
我摸摸她的头说,“傻丫头,我是你男朋友啊。”
她抽了抽鼻子,眼睛更红了,还是忍住没哭,故作轻松的说:“那我以后报答你喽。”
“你一直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我说。
我们忙前忙后了两个月,终于把那几千块钱还上了。当天我们用剩下的钱买了两个西瓜,一个人抱着一个在路边啃。
“啊啊,无债一身轻啊。”阿四说。
“啊啊,西瓜好甜啊。”我说。
当时我就想,以后要努力挣钱,不能让自己的爱的人受苦遭罪。阿四也是这么想的,她说以后要赚很多的钱,可以随意的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那个夏天里,我们看着对方满脸的西瓜子笑的肆无忌惮。那天西瓜的甜味,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3、
大四开始实习,因为买手机还钱那次,我和阿四好像开始现实起来,早早知道了生活不易,挣钱不易。所以从校园到社会的落差感,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不像身边有些人迷茫,面对漆黑的未来叫苦连天。
我们开始在网上投简历,面试,投简历,面试。很快我们都找了个一份差不多的工作,两个人开始找房子,从学校搬进那处偏远的出租屋。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打扮我们的小窝,让它看起来更有家的样子。
我和阿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阿四说,“这就是我们的窝了,以后一起努力租更好的房子,离市区近一点,再近一点。”
“好啊好啊,搬到这座城市的正中央。住最好的房子,开最好的车,买手机买包包,什么都买买买。”
阿四没有吭声,我扭头看她,已经睡着了。我笑笑点了点她的鼻尖,起身给她盖上被子,蹑手蹑脚的出门把打扫的垃圾丢到楼下。我点起一根烟,抬头看看楼上的窗户,幸福无比。
4、
我们开始朝九晚五的工作,柴米油盐的生活,以前的小习惯,小怪癖也都完全暴露的对方面前。都说爱情熬得过大风大浪,却经不起平平淡淡。
我嫌她乱丢东西洗不干净衣服,她嫌我挑食上网玩游戏。白天彼此吹胡子瞪眼,气冲冲的去上班。晚上静下来再和好,抱着对方憨憨睡去。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耗感情。
那次一起去外面吃饭,没吃一会,她脸就拉下来了,说,“你能不能别老是在菜里挑来挑去的,这样很不礼貌知不知道。”
“都老夫老妻了,再说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西红柿。”
“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多了。”
我说,“行行,我不挑了行吧。”她的脸这才缓和下来。
我抱着手机一直看,没一会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瞪着我说,“你能不能放下手机,好好吃顿饭。”
我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说,“你看看这个笑话哦,笑死我了。”
她抬手把我的手机打掉,手机落到了汤碗里。我愣了,大吼一声,“你干嘛啊。”
再抬头看她时,她已经泪眼模糊,哽咽着说,“小城,不行我受不了了,这样太累了,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听到她从嘴里说出,“分手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像丢了魂魄,阿四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只是傻傻的愣在那里。回过神来之后我开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最后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知道阿四的倔强,只要她说分手,我就没有挽留的机会了。
她在屋里收拾东西,我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看着她把关于她的一切一点点的掏空。彼此沉默不语,房间里静的可怕。
我帮她把行李箱提到楼下,她没有拒绝。我们面对面站着,出租车司机催我们快点。
我苍白的笑了一下说,“早知道有今天,那天我就不故意作弊出去陪你了。”
她颤抖了一下,眼睛红起来,最终还是留下了泪。
小城,保重。她说。
我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拐角处,泪水模糊了视线,妈的,不是说要报答我的吗,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吗。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没有开灯,我突然想到那张我丢了的毕业照,那好像是我和阿四最后的一次同框了。
5、
阿四的脸和过去的点滴一直充斥在我脑子里,为了不去想她,我开始努力工作,疯狂加班。想念躲得过白天,却躲不过每个孤单的夜和早晨起床睁眼的瞬间。
我搬了几次家,离市区越来远近。阿四辞职去了老家的城市,听说工作也顺风顺水,只是还是一个人,我心里既欣慰又心疼。欣慰她还是一个人,心疼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她那么丢三落四的,可能好几次找不到钥匙进不了家吧。
年龄越来越大,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是催,说什么时候领个女朋友回家,隔壁邻居谁谁都快添小孩了。
我都是敷衍,说快了快了,过年就能领个回家。只是过了一年又一年,还是自己独身一人。也想找个人重新生活,只是不想将就,再爱太难。
直到公司来了个女孩,她第一次见我,冲我嘿嘿的笑,“前辈啊,请多多指教。”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当初的阿四,想起那天我们在路边吃西瓜,她也是这么冲我嘿嘿只笑,说,有你真好。
后来我领着这个女孩回家,妈妈笑的乐开了花,说我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气能找到这么好的女朋友。还问她,“这小子有时候脾气怪,他没有欺负你吧。”
她笑着说,“没有没有,他对我很好。”
我站在阳台上朝远处看,青梅枯萎,竹马远去,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6、
大学组织聚会,去的人很少。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提前到了,一直站在饭店门口楞楞的出神,丝毫没有觉察被淋湿的半个肩膀。
我最后还是没有看到阿四的身影。
都是多年未见,彼此变化了不少。我以前很少抽烟,大概一个星期抽一盒。而在我们开始喝酒到之后的半个小时里,我已经抽掉了三根。
宿舍老二劝我少吸烟,我摆摆手,笑着说,“没事,死不了。”
那天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大家都摇摇晃晃的,意识都不太清醒了。老二拿着手机给我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说,“城子现在酒量渐长了。”发完摸摸头想了想,又艾特了阿四。
阿四只是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我拽着老二气愤的说道,“你干嘛艾特她啊。”
老二笑了笑,喝掉面前的一杯酒说,“去年出差的时候我见到阿四了,提到你的时候,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我顿时紧张起来。
“阿四看起来很难过,她只是问我有没有穿过一双很合脚的鞋,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瘫坐在座位上,突然很想念阿四。
你有没有穿过一双很合脚的鞋,你穿着它逛街,看电影,吃路边摊。穿着穿着它就旧了,脏了。你开始嫌弃它了,把它丢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后来你发现,你可能再在找不到比它更合脚的鞋了。
我们都曾穿过一双合脚的鞋,有的人一直穿着。有的人丢了找回来了,有的人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