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药神,放在心里搁凉了几天,再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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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药神》的思路来源捋一捋的话,那这部戏就是三路戏的结合体:
● 宁浩徐峥式的杂草平民异域历险记
● 好莱坞式的多元团队战斗戏
● 现实题材社会反思戏
其中作为第三点的价值远远大于前两点。敢于挑战反思社会题材,需要的勇毅、悲悯、凄怆,这些元素渗透进了全剧,悄然洗去了杂草异域套路和好莱坞戏码的浮尘,沉淀出了深刻,完成了社会和灵魂拷问的使命。作为一部带有娱乐元素的社会戏,也就自然在境界上超越了一堆带有社会元素的娱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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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先从前半部看看。印度神油和印度神药的隔空呼应确实是精彩之笔,让人信服之余也充满了庸俗现实和荒诞讽刺的味道。我们的这位印度神油情趣店小老板,发型油腻、肥头大脸(…)、脑子里的想法庸俗市侩不堪,脾性上来了打老婆耍赖皮都是有的。他扛着生活的重担,也在生活里闪光,老父、幼子,机智、笑话,他就像个早上7点无证豆浆店铺端上来的不锈钢碗,在一层油腻下面泛着亮,那光亮也是最市井平凡的色彩,你不需看得上,也不会不理解。
事情来了,他卷入了药的事,见识了白血病人生态,去了印度,进货,发了财。这里的叙事语言是跳跃的,跳跃得很不错,跳出了简洁、明快、机智,但没跳出大众观众的理解力,让大家看得很开心。
但是这时,好莱坞戏码出现了,病秧子、脱衣舞娘、黄毛少年和神父。汇集怪人、妓女、性、宗教、叛逆、杀马特的典型符号们突然堆积在主角周围,他们戏剧性地和主角团结在一起组成经典好莱坞喜剧小分队。甚至在破坏德国格列宁骗局的戏份里,他们真的背靠彼此站成圆圈地动手干仗。异域、追车、裸露、武打、性格反转元素也毫无意外地一一出现了。
看到这里我打了个哈欠。
还好我们的药老板打炮没有成功,撞见了身患白血病的幼女。完整了电影的基调。
吃着火锅唱着歌,上半部结束了,只能给个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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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部画风陡转,真正的拷问出现了。做一件有利于弱势群体的好事,从心态到行为都是好事,却和社会规则相悖了。这个拷问不是别的,正是生死与经济的抉择。这是每代人类都面临问题。生死可以计算吗?人命可以定价和算计吗?这就等于问,如果你也到了命被算计的那端会怎样?引出的问题,人类重大疾病的专利应该怎样造价?重疾保险应该由商业还是国家承担?人命的道德底线和经济收益应该怎样平衡?
把这个问题交给道德、慈善,交给救世主,交给“神”,都是可笑的。
其实这个问题现代社会早已有答案了。现代社会的国家资源总量已经可以支撑每个人不会饿死、冻死、被小病病死(非洲除外),但罹患重疾是一种小概率事件,这就需要引入保险机制,小钱预先汇在一起等待大用,拉稳均值。大众和穷人由国家来组织,富人可购买商业保险产品。只不过在我们的土地上这个机制尚未完全建立,人们的大众意识也尚未成熟,就产生了这个小众弱势群体挣扎求生的众生相。
在电影里,灵魂拷问一个接一个砸到了我们头上:
- “我卖药这么多年,发现只有一种病,穷病。”
- “4万块1瓶,我病了3年,吃了3年,为了买药,房子没了,家人也拖垮了,谁家还没个病人,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吗?”
-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 “你想做救世主?”"我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想赚钱”
- “只要你予我生的希望,我便要封你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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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同此凉热,万人同此悲心,谁能不热泪盈眶?
苦痛和悲悯是最好的清洗剂。洗去了长久堆积的冷漠、麻木、自持,洗去了转瞬即逝的快感、娱乐、刺激。这样的泪水冲刷过的干净,只有完全的真实才配得上。
药老板第二次去印度拿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怪人伙伴已经不堪贵价药重担、放下爱妻幼子走上自杀之路。当他从药店出来,遇上喷洒消毒喷剂,一下恍入一个尘烟弥漫的世界。在重重的烟雾里人什么也看不清,刺鼻的药水让人迷迷瞪瞪,人们出现又消失,来来又去去。
忽然,一个印度教神像装在翻斗车上被拉过去了,勾起一路以来求药和求生的悲凄,他直欲拜倒在这座神佛面前求些许慈悲——那是救世的生。一会儿,另个神像又靠近了,越来越近,终于,那是一个黑面冷煞的神,人的心刹那凉透了,惶恐惊惧不已——那是寂灭的死。
社会总有这样生死交错,悲欢哀婉的角落。在医院,在病房,在艾滋村,在前线,在战场。和平和现代的社会,算计生活太让人心固化,娱乐刺激太让灵魂麻木,像蚂蚁绕着搬运路线来来回回,只有这样生死交错的境遇,悲欢交集的起落,能捅向人心深处,摸摸它还在热吗。
这后半部生死簿,能值8分,给的是沉下去、流过泪的创作。也许应该再附加1分,为的是现在的环境太少见这样拷问现实的题材。
电影的最后给了我们现实已解决了问题的宽慰和未来的希望。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却也并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后来人。
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
“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