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黄姜”不是“蜂皇浆”,“乡土红”也不是“女儿红”,它们其实是一个人,两个都是绰号,他真实姓名叫黄姜,因为怀疑高考被人顶替,逐渐变疯,疯了的黄姜后来竟成了当地有名的歌星,人送外号“乡土红”。
黄姜的家离我家大约20里地,叙起来还是我的亲戚,我当叫他表哥。
1979年国家恢复高考,黄姜以优异成绩被某大学录取,小道消息传来,黄姜把自己关在家里疯唱了三天三夜。
黄姜疯唱是源于他的爱好,他个头很高,长得也挺像模像样,他的志向就想当一名歌唱家。
可是天不遂人愿,所有考中的人都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连他家旁边的二杆子胡二都上大学报到去了,黄姜的大学通知书也没踪影。
黄姜沉不住气了,就到处找,乡里、县里、地区,可啥也没查到,他们的答复就是黄姜没考上,落榜了。
黄姜想不通了,他始终认为自己的成绩是赶鸭子上架——呱呱叫,考个大学根本不成问题,怎么会落榜呢?一定是让别人顶替了。
怀疑解决不了问题,没有证据告状也无门。黄姜就在家郁闷,唱歌喝酒,醉了睡觉,睡醒再唱,硬生生唱出了毛病。
我舅妈到我家哭天抹泪诉苦,可谁也没办法,舅妈只好悲悲戚戚地走了。
过了大约半年,舅妈又来找我妈,说是黄姜不见了。
一家人赶紧四处寻找,终于在另一个乡的街道上发现了他。
那时候,歌唱家蒋大为老师的歌特别流行,一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醉了多少人。蒋大为老师那伟岸的身材、白色的西装也迷醉了千万个粉丝。
我发现表哥黄姜时就是这身打扮,也是一身白色西服,只是白衬衣长时间没洗,脏得不成样子;一条红色的领带皱巴巴地耷拉在胸口;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卷成话筒的形状,正在闭着眼睛演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有十几个人在周围看热闹,还有几个小青年不停地起哄:好好!再来一个!
我舅妈扑上前去,试图拉他回家。黄姜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他妈:你是谁?拉我干什么?一块钱一首,五块钱送一首。
我舅妈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也没办法,只是在旁边看着。
黄姜一连唱了几首,只有一个老大娘给了黄姜一块钱。黄姜看着一块钱,似乎有些失望,转身离去,后边跟着一群人起哄,还有两三个小屁孩向他丢石子,嘴里喊着:疯子,疯子!
黄姜并不气恼,在一块空地上继续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一晃过去了五年,我从外地回到了家乡。母亲说:你找时间去寻寻你表哥,他好像比以前疯得更厉害了。
母亲介绍说,黄姜得疯病差不多10年了,都快五十岁了,媳妇也指望不上了,看样子这辈子毁了。
此后,我通过多方打听,终于在一个酒镇找到了黄姜。黄姜的行头也换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整洁挺括,领带似乎也有被熨过的痕迹,原来的杂志卷成的话筒也换成了真话筒,还配了个不大不小的音箱。
“你这个表哥表面上是疯子,其实一点不疯。”酒镇副镇长说,他在这里唱歌很受欢迎哩。每天收入都有几百块进账。许多人家红白事他都不请自到,一口气能唱几十首歌,观看的人少时几百人,多的上千人。
我问:那么多人听他唱歌他能收到钱吗?副镇长笑了,给他就要,不给就不要,好着哩。再说不还有你那个表嫂吗?
说起那个表嫂,副镇长讲了个故事,说是半年前黄姜第一次到酒镇上唱歌,当时围了好多人看稀奇,都说黄姜的歌有蒋大为老师的范儿。
大概歌唱到一半吧,突然从人群里窜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因为离婚,急得神经不正常,也算是个疯子吧。
她上来啥话没说,抱着你表哥又亲又啃,你表哥吓得摔倒在地,围观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后来呢?”我觉得不可思议。
副镇长幽默地用手一指正在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黄姜:后来他们就在一起啦,具体你就得问他们喽!”
副镇长在一个叫女儿红的饭店招待了我。黄姜和他的那个女朋友也来了,还唱了不少歌,经过多年的历练,歌唱得还真有点味道。
副镇长开玩笑地问黄姜:你现在成我们的“乡土红”了,名气大了,再给你找个媳妇呗?
黄姜疯劲上来了,拉着那个女的就走,弄得副镇长很尴尬。
生活能历练人,爱情也能改变一个人啊!我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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