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2016年11月30日,中国的“二十四节气”正式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恰逢此际,著名学者余世存先生推出了一本全面解读二十四节气的“国民读本”——《时间之书》,引起了巨大反响。
这本以“重温人与天地万物感应共鸣的古典时光,解读中国人千百年来证实的存在与时间”为主旨的书,我粗读了两遍。初看时懵懵懂懂,细读时煞费脑筋。
17万字的篇幅不算长,语言也较为通俗,但内容包罗万象,既涉及到天文、气象、地理、物候、民俗等知识,又穿插着以《易经》为代表的古典哲学与大量的古诗、现代诗,甚至小说、散文与歌词。
虽号称“国民读本”,本书却并非要向无知无识的百姓普及节气知识,而是试图从宏观的角度解读中国人的时间观和宇宙观,超越了学科界限与地域差别,拥有非常宏大的视野。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想跟上作者跳跃的思维绝非易事。
以至于学识浅薄的我阅读时手边须放着手机,随时查资料作注释,才磕磕绊绊地读完。
诚然,作为“国民读本”而非学术书籍,本书也有主观性过强的缺点。比如书中最有特色也是最难懂的部分,即“二十四节气”与“六十四卦”的结合。作者认为每一个节气都有其对应的卦象时空(有些位于两卦中间)。如立春对应无妄卦,让人们不要任性妄为,要以勤勉应对天时,繁育万物。
实际上,将节气与卦象结合并非既有观念,而是作者在前人基础上的独创。他曾著有《大时间:重新发现易经》一书,书中不仅解读了六十四卦与节气的对应关系,而且将北半球的历史人物按照出生时间划分为六十四种类型(类似于西方的星座)。在我看来这样的解读有些玄虚,也有颇多牵强附会之处。仅是一家之言,不可尽信。(如果想将《时间之书》读透,建议先去阅读《大时间》。)
但作者宏大的构想和充满人文情怀的主张还是让我深深感动。
读罢全书,我有一种想抛却尘世,归田园居的冲动。在乡野山间过一年无念无想的生活,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体会与自然融为一体,天人合一的宁静感。
然而我知道这不过是叶公好龙的幻想,喧嚣的尘世带给我们太多的物欲刺激,让我们很难抛却浮华直面本心。
而古代先民对时序的细致入微的观察,也并非文人笔虚幻矫情的描写,而是包含着生产、生活常识与人生智慧。
作者说:“农民借助于节气,将一年定格到耕种、施肥、灌溉、收割等农作物生长、收藏的循环体系之中,将时间和生产、生活定格到人与天道相印乃至合一的状态。”但他认为节气不仅跟农民、农业生产有关,也跟我们每个人对生命、自然、人生、宇宙的感受、认知有关。
“生产、生活有时,人生社会有节,人身人性有气,节气不仅自成时间坐标,也演化成气节,提醒人生百年,需要有精神,有守有为。”节气,正是中国人气节的体现。
而在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我们跟天地自然日益隔绝,在轰炸般零散的知识碎片中迷失自我,也失去了原有的气节与精气神。
读罢本书,我深深讶异于自己对节气和相关民俗竟然如此疏离和淡漠。对于耳熟能详的立春、清明、秋分、冬至等相关知识,我知之甚少。我不知道打春、咬春的习俗,不知道上巳、寒食、清明三节的分离与融合过程,没深究过秋后算账、秋后问斩的来源,更没思考过“冬至大如年”的现实意义。
至于本就没存在感的小满、处暑、寒露等节气,更是彻底沦为了日历上的一个个死板的名字。
而它们本是鲜活的生命,承载着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和思考。
这让我想到当下流行的两个词——“仪式感”和“文化乡愁”。
原始先民的一年四季中充满了“仪式感”,他们顺天应时,并能让其指导自己的生活,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状态。然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剧,我们在物欲充斥、知识爆炸的时代有一种迷失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念心灵的“原乡”。对那些消失和被迫丢弃的自然景观和文化生活的追怀,构成了一种“文化乡愁”。
近几年来,我的身边突然涌现出了许多从事古法造纸、草木染、传统花道、香道传播与研究的商家和爱好者。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对传统文明源流的找寻,是中国文化中人与自然和谐生活的回流。
“二十四节气”成功申遗,有利于增强国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自信和敬畏。
与其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昆曲、京剧、珠算、剪纸等地方性的艺术或技能不同,节气归根到底是关于“时间”的文化。这也就造成了其具有非同一般的深度和广度。
二十四节气的意义不仅在于农业指导,更在于期间蕴藏的智慧,和宇宙、自然、生命观。在都市化匆忙的脚步中,如何安顿好现代人的“文化乡愁”,凝聚好中国人的“价值共识”;在远离农耕文明的现代,满载着先民智慧的“二十四节气”如何活用与传承,才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课题。
生命充满了劳绩,但还要诗意地栖居在这块土地上。——荷尔德林《人,诗意的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