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芮大虎是一见钟情。当时刚结束一段三年多的恋爱,决定给自己一个迟来的间隔年,闲极跑到另一个城市帮朋友打理咖啡馆。芮大虎刚到中国几天,只会“你好”和“谢谢”,每天下课就到咖啡馆努力学习。见面的第五天,我们就在一起了。
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没什么大事件发生,只是在一起就特别开心。他每天努力工作学习十二个小时,但是所有的眼神和小动作都会告诉你他时时在关注你在爱你。他会笑笑地走进店里,“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大手伸到面前,原来是一个书签。我就不用再拿收据夹书了。买来的团子太凉,就帮我捂热。偶尔遇到些不平的事情,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搂在怀里哄。他真是把我当孩子一样捧着哄着。唯一一次生我的气,是因为我笑了他日渐生疏的吉他技巧。他让我留他自己在客厅,快睡着的时候他抱着吉他进来给我唱意大利的摇篮曲,为自己一时的情绪道歉。
我原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在亲密关系中。我常常忘了关热水器,那是一种老式的热水器,第一次用他就仔细给我讲过工作原理和安全隐患,但我还是会忘记。早晨起来看到热水器没关,他会把我吻醒,小鸟儿一样啄一下吐一个单词“亲、爱、的、下、次、记、得、关、好、吗?要、不、我、们、只、能、去、Loic、家、睡、沙、发、啦”。再发现我忘一次,他就不说了,我每次从浴室出来他就默默地去检查一次。我发现了,很受用,从此一定不忘。
在我成长的环境里,我的父母一直被当作模范夫妻。只因为他们从来不吵不打。小时候我下定决心长大不要结婚,我绝不要父母那样的婚姻,常常充满了隐忍和埋怨,不能好好说话,一句话丢过来时已经充满了情绪,你只能打回去。我曾经很直接地告诉妈妈我的想法,“人家都羡慕我们两个最好了呢,都问有什么秘诀”,“所以啊,如果这样就是最好,我真的不敢想象。”直到遇到芮大虎同学,知道原来可以这样被爱,学习如何表达爱,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不那么犟了,还开始会和爸妈撒娇,会哄他们,在大虎那里得到的爱,养在心里,成倍地回赠给世界。
那真是记忆里最美好的三个月。
忘了交代,大虎是个悲观的宿命论者。他告诉我他的结局会和Corto Maltese一样。——“那是什么样的结局?”——“永远得不到所爱之人”。不过他还是愿意试一试。他很认真地和我商量,“等到我三十岁,能够承担起一个家庭,能够许你一个未来的时候,我来找你好不好?”那是我第一次生他的气。
回家两个月,他郑重地跟我道别,已经悲观地认定我不会回到他身边。两个月没有音讯。
再见面,他正在招待朋友们,客客气气地请我加入。我也就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然后告别,没开得了口告诉他我要做手术了。走到一半,被他一个电话吼回去,丢下一屋人穿着拖鞋跑来找我,抱得我喘不过气。是Loic透露了我的近况。
整个住院期间他都陪着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成功俘获了我家人的好感。出院前一天,他小心地问我记不记得他关于未来的提议。我说我还是不能接受。送他到电梯口,他紧紧抱住我。“ti amo, cipollina, ti amo”。我无法回应的爱之重。
之后一年多里,故事变得冗长啰嗦。大概就是从不主动的我一再主动地想办法“make it work”,而他一直在那里,但是从不做更多回应。终于有一天,我连赶24小时的路去见他一面。他不得不面对我。“你记不记得你出院前一天送我到电梯口?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都快撕裂了。那个痛太真实太强烈,我不能承受第二次。”我知道我不能再追着他不放了。
慢慢变成亲人的状态,隔山隔水地他还是能逗得我捧腹大笑,困难时永远在身边。我所有的爱都很克制。也很累。
再过一年,我做了一个梦。
半梦半醒间,他来到我的床边坐下,握着我的手,穿着一件纯白T恤。“我是来告别的。”“Cipollina,我要走了,不回来了。我希望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但是我要走了。你可能还会再见到一个和我同样名字同样相貌的人,他甚至拥有一样的记忆,但是亲爱的,你要记得那不是我,我现在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滑过的地方变成透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一点点消失
惊出一身大汗,跳起来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我知道他走了。
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切变得简单。现实世界里的芮大虎真正变成亲人,不带杂念。遇到可爱的人,开始新的恋爱。发现不合适,也是双方都带着感恩和和气气地分开,还是朋友。再继续寻找,充满了信心。知道世界上可以有那么美的爱,很安心。
芮大虎最近到波拉波拉岛安家了,晒着太阳,写着书,带着大大的笑容打理他的未来。三十岁了,问我记不记得好多年前的一个提议。我哈哈大笑,说我家教练可是MMA职业选手,你小心挨揍。
但是写下这一篇的时候还是莫名落了不少泪。想起北上前他发给我的一条短信。
"Somewhere else, in another time, we will meet again, for a lifetime."
Do you prom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