蠕虫

潜水器下降到四百米深度,透过舷窗,我看到白色的光柱里有两条白色的鱼一闪而过,除此而外,就是厚厚的海底泥尘。文森特将方向盘转了四十五度,泥尘受到舷侧螺旋桨的扰动,弥散开来,如同灰白的浊雾将潜水器团团包围。等潜水器静止下来,泥尘如雪片般缓慢落下,刺目的探照灯光里,我们看见了一个怪物匍匐在海底,好像卷曲的地毯。

文森特说:“看哪,那就是蠕虫。”

蠕虫?与我的想象有很大区别。在探险之前,我以为蠕虫是几厘米长类似水蛭的生物。想不到竟然有窗帘那么大。我问:“这该是变异的蠕虫吧?”

文森特笑着说:“就是变异的家伙,现在我们要把它的组织切一块下来,带回去研究。”说着,他就用手指轻触面前的操纵球,潜水器前端的两只机械手缓慢地伸向怪物,左侧的机械手臂猛地插向怪物,将其死死按在海底,右侧的机械手臂前伸出锐利的刀具,开始切割。

我看到蠕虫剧烈地扭曲,它的力气很大,带动着潜水器也摇晃不已。我大叫:“快停止”,文森特说:“好了,结束了,我们上浮”。他旋转了一个阀门,潜水器迅速脱离幽暗的海底。

海面上涌起一圈白色的浪花,椭圆形的潜水器处于浪花之中,不远处就是那艘红色的母船,它在慢慢向我们靠拢。我推开顶盖,探出半个身子,看见波姬站在母船的甲板上向我们招手。“她很高兴”,文森特在我的身后悄悄地说。

母船上的门形吊车倾斜着将吊钩伸过来,咔嚓一声,钩子准确地套进了起吊环,我们慢慢地离开海面了,我们悬在半空中,向母船尾甲板下降,波姬手里拿着对讲机,指挥吊车司机。文森特忽然手指着前方说:“你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机械手臂上那截蠕虫在缠绕着,卷曲着,我一阵翻胃。

我们钻出潜水器后,盛放蠕虫的不锈钢容器也到位了,可如何将蠕虫取下却成了难题,因为它绕在机械手臂上,我试着用一根木棍去挑它,却发现它的力量很大,蠕虫和机械臂上好像有一层粘稠的胶。波姬说:“张开机械臂。”

这倒是个好方法,机械臂的力量很大,应该能把蠕虫撑开,可这样一来,我必须再次爬进潜水器,我正考虑是否需要爬进去,就听得啪得一声巨响,那截灰色的蠕虫像礼花一样炸开,碎片从空中纷纷坠落,很多重新落进了海水,剩下的砸到了甲板上,船上的人一阵惊呼。

波姬解释说:“是压力,压力让蠕虫爆炸了。”

“压力?”

“是压力,蠕虫常年生活在深海中,那里压力很大,它们的身体结构也就能产生很大内压力来对抗海水压力,现在海水压力没有了,内外不平衡,就发生了爆炸。”

波姬是海洋生物学家,她的话我不能不相信。她拿着一把钢钳子把甲板上那些粘糊糊的碎片夹起来,一一扔进不锈钢筒,文森特也找了把钳子收拾蠕虫碎片,我跟在他们后面。忽然我看见了文森特的衣服领子后面,一片蠕虫匍匐而上,我大叫:“虫、虫、虫。”

波姬和文森特回过身:“虫,虫在哪儿?”

我大叫:“在你的脖子上。”

文森特一脸茫然,波姬用钳子使劲地拉扯那虫子,虫子蠕动着,好像在挣扎,文森特感到了痛楚,不由皱起眉毛,腮帮上的肌肉撮起来。

波姬把虫扯下来,丢进了不锈钢筒,我带着文森特去船上的卫生间,我打开水龙头,龙头里的水像枪里射出的子弹,又细又亮,文森特拿着肥皂使劲搓洗他的脖子,我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些黏液,黏液下的皮肤又红又肿,似乎已经破皮了。

我对文森特说:“你得当心,最好打点针剂,预防细菌感染。”

文森特说:“我是个老潜水员了,什么样的危险没有见过?这个,小意思。”

他完全不以为意,他的潜水经历比我丰富十倍,他曾经在大堡礁的海底与鲨鱼共舞,也曾徒手捕捉大章鱼。他还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任何人无法改变。

我没奈何,独自回到后甲板上,那些该死的蠕虫碎片已经被收集到筒里,水手正在抱着水龙冲洗甲板。我走近两人合抱的不锈钢筒,透过玻璃盖子,看见蠕虫在水里上下飘动,好像纸片在风里翩翩起舞。

真是恶心!老板要这些肮脏的东西干什么呢?老板强森是个惟利是图的家伙,他在佛罗里达拥有两家房地产公司,一家警械公司,一个刀具厂,老板干推销出身,他对科技毫无兴趣,可他竟然花费三百万美元租船,雇佣人员组织了这次考察。

我感到费解。

回到内华达后,我的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我时常梦见我回到了海底,遭遇蠕动的灰色怪物,它像一个魔毯向我席卷而来。于是,我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我越来越感到不安,冥冥之中,有股力量驱使我要返回海洋,去了解这种怪物。

我向妻子珍妮讲了我的想法,她惊讶:“你疯了,当时强森是雇佣你的,现在你们两清了,

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我说:“虽然如此,我还是要去,亲爱的,我只是去佛罗里达的海洋生物研究所做一次短暂的逗留,也许是参观而已。”,她还想反对,我用嘴捂住她的嘴,紧紧拥抱了她,她被我抱得喘不过气,眼睛睁得大大瞪着我。

我松开她,说:“放心吧,只是小旅行,祝福我吧!”,她同意了,为我准备简单的行李。

从内华达到佛罗里达有高速铁路往返,虽然空中交通很方便,我有两张打折的飞机年票,但我还是决定坐火车,因为我刚刚从随身终端收到两条早播新闻,主持人用夸张的语调说,最近一星期,有多名在海滩度假的游客,身患严重的皮肤疾病,导致手腕溃烂。主持人在播出新闻后,随即连线了紫外线专家,专家解释说,那是紫外线辐射导致了游客患病。我马上就想到了飞机在二万米高空,容易受到辐射,所以我选择了高速铁路。

列车高速飞驰,穿过峡谷和隧道,窗外的景色急遽变幻,我坐在软椅上昏昏欲睡,经过五个小时的旅程,我到了终点车站。下了车就有一辆无人驾驶的电动汽车来接我,汽车是我预订的,所有的费用将在年终从我的帐户上扣除。我上了车,汽车按照储存的电子地图将我带向海洋生物研究所,车外到处是明亮灼热的阳光,高大的棕榈的树,一派热带风光。

汽车转了一个弯,电子地图的扬声器提示前方有海湾大桥,我朝前一看,万顷碧波之上海鸟翱翔,不对呀,电子地图出了问题,可车辆已经径自向海滩驶去,我急忙断掉自动驾驶模式,猛踩脚刹,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的头撞向前挡风玻璃。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一间病房里了,房间里涂着淡雅的绿,微风透过百叶窗徐徐吹进来,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看见医生和护士,我按了床头的警铃,不一会儿,一只外形丑陋的机器人进来了,它没有双脚,只有三个万向轮,机器人用单调的声音说:“请问要帮忙吗?”

我说:“这是在哪儿?”

“您在海洋生物研究所。”

原来,这里就是研究所。我挣扎着下床,摸摸头上的绷带,前额还是隐隐作痛,我艰难地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却意外发现,窗外并没有花园,也没有树,百叶窗后面只是绿色的墙壁,风是从墙壁上的微孔里吹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走向房间门,我要出去。可那个丑陋的机器人迅速地堵在我的前面,“根据老板的指示,您不能出去。”

我向左,它就向左,我向右,它就向右。机器人移动极其敏捷,总比我快一秒,我被它的滑稽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我说:“好了,告诉我你的老板是谁?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机器人说,根据老板的指示,他不能说出老板的名字。

我哭笑不得,只好对眼前这个矮小丑陋的金属家伙说:“好吧,我的脑袋还很疼,昏昏沉沉,就让我再休息两天吧。”,机器人说:“祝你晚安。”,迅疾消失在我眼前。

我很后悔按了那讨厌的警铃,看来这个蹊跷的房间有些秘密值得我去挖掘,我悄悄地下床,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窥视,我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金属走廊,两边是关得的一扇扇严缝丝合门。

我从行李包里取出那支大号的霰弹枪,蹑手蹑脚地出去了,我走得很轻,生怕脚步声惊动了这里的人。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并没有我想象的脚步声,地上铺着粗颗粒的橡胶,踩上去软软的,而走廊里也没有窥视的眼睛。

走廊的尽头是个宽敞的大厅,像一个博物馆,只不过这个古怪的博物馆一周环绕的都是些玻璃罐子,金属罐子,玻璃罐子里浸泡着一些灰白色的物体。我走近了去观察,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这些灰白的物体,正是我们从深海中打捞上来的蠕虫。一条条蠕虫在玻璃罐子里悬浮着,微微蠕动,只有靠近了仔细看才能发现,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蠕虫似乎并不畏惧光亮,因为大厅的天花上有二十多盏灯明亮亮地照着。晃眼。大厅的另一侧也是玻璃罐子,待我走近后才看清楚,里面居然浸泡着一些人,人体标本,但是这些人体都是残缺不全的,他们的一部分已经被蠕虫覆盖了,借着灯光,我清晰地看到,蠕虫与人合二为一,人的一部分,如面部,或者胳臂变成了蠕虫。我的心脏急遽跳动,我听见了沉重的呼吸。

气息甚至吹到我的后脖颈上,我猛回头,一个脸被蠕虫侵蚀的怪人站在我的身后,他直直地盯着我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他的面目怪异,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你是文森特?”

怪人低低地说:“没错,是我”,我大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说:“别叫,小心隔墙有耳”

他的声音就像咽癌手术后的效果,但我仍然能听出来,我举了举手中的霰弹枪,示意他我有武器,我什么都不怕。他摇了摇头,他脸上的蠕虫也跟着抖动,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挥挥手,示意跟他来。我同意了,我跟在他后面,走进一条漫长的隧道,隧道里只有我们俩和清晰的脚步声。

我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

文森特说:“你想听吗?”

“当然!”

文森特的疾病是从那次潜水之后开始的,蠕虫的碎片落到他的脖子上之后,他的皮肤就慢慢变性,居然长出了蠕虫。

我说:“怎么会?我可从来没听说海洋里的动物可以寄生在人体上。”

文森特说,发病后,他去了医院,医生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病,他们束手无策,他不得不寻找雇佣他的强森,是强森的科考计划导致他生病,他找到了强森的助手。

“强森的助手怎么答复你?”

“他把我关进了研究所,强森的研究所,其实是个大监狱,那些罐子中的标本,都是被他囚禁的人”

“然后你逃了出来?”

“是的,一次热带风暴,卷掉了研究所的几间囚室的顶棚,我乘机逃了出来。”

“可你为什么不逃得远远的?”

文森特显然对我的疑问很不满:“我必须搞清发生在我身上的怪异事件,这样才能拯救我自己。”

我意识到我的唐突:“我很抱歉,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他用手一指,“答案就在前面。”

我注意到隧道越来越潮湿,墙壁和顶部到处都是渗出的细小水珠,忽然一道亮光刺进隧道,清新的海风猛灌了进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走出了隧道。隧道的出口隐藏在一片茅草中,现在,我们就站在齐腰高的草丛里。

文森特看着我:“你望见了什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海滩啊。在我的正前方,几百米远的地方,是一片空荡荡的海滩,沙滩洁白如雪,唯独不见游客身影。只有救生员的了望塔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文森特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的确感到有些蹊跷,往年的这个季节,正是游客度假的旺季,海滩上挤满了游泳的人,摩托艇喷着细细的水柱在波峰浪谷间飞驰,天空中还有朵朵滑翔伞,可现在,这些东西全不见了。只剩下空寂的海滩和一望无际的海水。

文森特笑了,他的脸已经部分被蠕虫覆盖,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笑,像夜枭那样糁人。文森特说,这一切都源自一个阴谋,老板强森的阴谋。

我的头脑好像闪过一道闪电,豁然开朗,我说:“明白了,强森让蠕虫蔓延,海滩上的人成了蠕虫的受害者。”

文森特惨然一笑:“对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是个商人,如何通过破坏来获利?他想把海滩浴场占为已有,开发别墅?还是想制造病人,出售药品?我一下提出了两种可能。

文森特说,这也是他想获得的谜底。他把手一挥:“走,让我们原路返回去寻找答案。”

说实话,我是不赞成原路返回的,因为身处险境的人,重复一次就意味着危险增加一分,可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入口,而我想要探知秘密,就得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勇气。是手里的霰弹枪给我的自信。果然,我们还未到大厅,就听见了一片嘈杂,三个机器人在厅中团团转,它们脑袋上的微型摄象头四处旋转,显然在寻找我们,我猛地跳出来,三个机器人迅速移动,将我围住。它们用刺耳的声音交流着。

它们没有有力的手臂,我并不担心它们,但我担心有研究所的人来。三个机器人把我围住。我用霰弹枪指向其中一个机器人的脑袋,它的摄象机迅速抬高,指向我的枪口,这时,文森特从后面闪现,猛地扯掉机器人脖子上的一组线缆,机械人颤抖两下,咯吱咯吱地瘫痪了。另外两个机器人迅速调转身体寻找袭击它们的敌人,我迅速移动枪口,砰砰放了枪,机器人冒出一缕青烟,被打成了两面筛子。

大厅里响起扩音器的声音,是强森在阴森森地笑:“你以为你们能跑得掉吗?你看看那些标本,你们的未来就是标本。”

文森特喊道:“强森,你个狗杂种,你出来。”

强森依旧笑:“我不会出来,我手下的人就足以对付你了。”

波姬带着两个光头大汉从走廊里冒出来,她看见了我,我们也同时看见了她,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羞赫,她对文森特说:“求你,别闹了,你们跑不掉的。”

我冷冷地说:“想不到你也为强森做事。”

波姬想辩解,两个光头大汉分别从她身后蹿出,朝我和文森特冲过来,我的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坐了一个屁股墩,而文森特则被撞出三米远,眼瞅着光头大汉又要来,我端起枪就是一下,砰的一声,打中了一个玻璃罐子,灌子里的液体哗啦啦地流淌到地面上,光头大汉没有注意到,他冲过来,伸手夺下我的枪,猛地摔出去,霰弹枪在空中飞旋着,最后撞在另一个罐子上,枪摔散了,罐子也打破了。

光头大汉伸出铁钳一般有力的双手,猛地卡住我的喉咙。我想喊,却喊不出来,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我完了,我想到了妻子珍妮的担忧,是的,我不该来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候,光头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我看见他脑袋被一片蠕虫严严实实覆盖了,光头踉跄着,挣扎着,企图撕掉头上的蠕虫,可那片蠕虫扭曲着,越箍越紧。我乘机跳起来,用尽力量猛踹他两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波姬拿着一片碎玻璃,在光头脖子上狠狠划了一下,鲜血喷涌而出。我知道,光头将在痛苦的挣扎慢慢死去。

在大厅里,我们每个人都在痛苦中煎熬,没有一个不焦虑不忧愁不愤怒。一个刚出罐子里走出来的标本人,头上好像被撕掉了皮肉,鲜血淋漓,正是他从自己身上扯下蠕虫,套到了光头脑袋上。是他救了我,看到他的惨样,我不禁目瞪口呆。

等我回过神来时,文森特已经解决掉另一个光头了,他走过来,一字一板地对波姬说:“现在到了你给出解释的时候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复仇的火焰,我不得不拉住他劝说:“冷静些,听她的解释。”

波姬的解释出乎我们的意料,她说她是受害者。她是被强森骗来的,那年,强森在某科学期刊上刊登广告,要组织一次深海生物的调查。作为海洋生物学家的她,没有多加思索就报名参加。后来……,她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阴谋编织的陷阱。

据波姬讲,她本是单纯的科学家,被强森雇佣研究蠕虫。她说,蠕虫其实不是某种虫,而是类似粘菌的怪物,她的任务是让这种粘菌在海洋浅水区存活,为此,她和她的同僚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工作,她们改造了粘菌的基因,终于完成了任务。她本以为就此可以创造一项新技术,却没想到粘菌被用于祸害人群,而她的同僚因为察觉了阴谋蛛丝马迹而蹊跷失踪。为了活命,她不得不答应了强森的要求,再为粘菌患者研究新药。

我说:“研究新药?难道强森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改进了粘菌来害人,再发明新药来医治受害者?”

波姬说:“当然不是,他只是想通过卖药来牟利,如果他的计划顺利,他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你这个帮凶!”,文森特压抑不住情绪,挣脱了我的手,要打波姬,可那个满头是血的标本人突然插到两人之间,伸开双手,将文森特拦住,标本人大叫道:“求你,放了她吧,现在只有她才能拯救我们。”,我也劝说道,她也是受胁迫的,原谅她。

扩音器里又传出强森的笑声,哈哈,既然你们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们就会被埋葬在这里,这里将是你们的坟墓。

情况紧迫,我们不得不做出决定,波姬找来两把消防锤,我们分头解救罐子里的标本人。一些标本人因为被蠕动侵害太久,已经失去了人的功能,我们不得不怀着悲伤之情放弃他们,在十分钟的时间内,我们解救了七个人。这样我们组织了一个十一人的小队,由波姬和文森特分头带队,寻找出路。

隧道的入口已经被一道钢闸门堵死,我们不知道钢闸门是何时放下的,也许是在我们与光头打斗的时候。我们只好寻找其他出口,可这个大厅非常奇怪,一周皆是石壁环绕,没奈何,我们只得摸索着回到那条走廊里。走廊很长,两边有数不清的门,好像静穆着的列队卫兵,我们不知道那一扇扇门后隐藏着什么秘密。波姬说,她也是从某扇门后出来的,但是寻找大厅容易,寻找门就难了,因为那些该死的门没编号,而且一模一样。究竟哪里是出口?强森又隐藏在哪里?

忽然有个标本人惊恐地大叫,毒烟!

我抬头,看见走廊的顶部冒出一缕缕细小的红褐色烟雾,缓慢扩散开始,接着就有标本人开始咳嗽,我感到呼吸困难。糟糕,走廊的顶部也有喷气的微孔,强森想用毒烟杀死我们。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用肩膀撞开一扇门,拉着他们飞快地躲进房间,然后砰地把门关上,房间很大,与我住的病房布置完全不同,竭尽奢华。房顶是璀璨的水晶吊灯,中央是柚木的办公台,台上摆放着一台286电脑。电脑的塑料外壳已经发黄了。好像一碰就会破碎。

文森特说:“看来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老板。”

“而且有收集古董的爱好”,我补充道。显然,这位未露面的老板把几个世纪前的旧电脑当作古董来收集。

我仔细地查看整个房间,却没有发现一扇窗户和别的出口。波姬说,她从来没见过强森本人,只与他的助手打过交道。一时间,我们束手无策,陷入了迷茫。

走廊里的毒气越来越浓,而房间里的空气越来越污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有带随身终端,而这个房间里除了那台电脑,居然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外面的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只有等待。

文森特突然狂躁起来,他举起椅子就朝墙壁上砸,嘭嘭嘭。我想劝阻他,可他像着了魔一样,在这样的封闭的环境里,没人能够冷静。嘭嘭嘭,哗啦!墙角忽然被砸开一个大豁口,一个身材特别矮小的老头出现了。他大约有一米二高,脑袋上满是深深的皱纹,皮肤粗糙得像枯树,见到我们这群希奇古怪的人,矮老头瑟瑟发抖。文森特吼道:“你是谁?快说,不说就砸死你。”

标本人踢了矮老头一脚,他像皮球一样滚了两圈,他叫道:“别打我,我是强森。”

强森?我们都楞住了,想不到那个呼风唤雨的大恶魔,居然就是眼前这个小小的矮人。

“是的,是我,我在两年前就在公众面前消失了,以前那个口若悬河的推销员强森不见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老板强森不见了,因为我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皮肤粗糙,身体不断萎缩,面容苍老,医生告诉我,我得了早老症,我的一年相当于别人的十年,这意味着,我的生命将在三年内结束。……我痛苦万分,我不愿意就这么死去,对我而言,辛苦经商多年后,享受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在艰难地思考了两天两夜后,我成立了这个海洋生物研究所,期望从生海生物中提取某种物质,能够治愈我的疾病,我隐藏于此,不与任何人见面,通过我的助手和机器人传达我的指示,招聘和雇佣科学家为我工作。”

“那么你的研究结果是什么呢?就是这该死的蠕虫吗?”,文森特愤怒地质问。

其他标本人也跟着嚷嚷,强森吓得直朝后退缩,退到墙角。我站到前面,拦住大伙,说:“让他把话说完。”

“蠕虫完全是个意外,之前我看到一个资料:很多年前,有位科学家把基因改造过的蠕虫投放到深海,于是我就想,这种生物或许能拯救我。我雇佣了文森特,波姬,还有你!”,强森把目光投向我,我看出那里包含感激。

“这就是那次闻名的深海打捞,波姬被我留了下来搞研究,文森特感染了蠕虫,研究的结果是蠕虫得到了改造,能够在浅水中生存,而且极具传染性,像牛皮癣一样在人体上蔓延,蠕虫从人体上获得营养,在这个时候,一个罪恶的念头在我的头脑中产生了,我想,既然我不能快乐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就要让其他人痛苦地活着。”

我问:“所以你就传播蠕虫,制造死亡?”,强森的叙述,让我想到海滩,海滩上应该有很多蠕虫,就像被潮水卷上来的水母那样多。

矮老头幽幽地说:“但我很快就后悔了,我知道我制造了大灾难,所以我又留下一批科学家,命令他们研究药物”,他完全没有扩音器里的嚣张。

“那么,药物研究出来了吗?”,这也是每个标本人都关心的,他们迫切需要回到以前的状态。

强森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有,只研究出一些半成品,我已经让助手在一些浸泡标本人的罐子里放进了半成品药物,那些标本人身上的蠕虫生长得到了遏止。”

强森的讲述,让我感到匪夷所思,竟然有那么奇怪的事!而我的身后,几个标本人,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冲过来,殴打强森,“你这个混蛋,骗子,利欲熏心的家伙。”

强森抱着脑袋四处逃窜,他像一只滚动的皮球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他逃到了那台286电脑前,一个标本人已经追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照着他的脸就要挥动拳头,冷不叮强森拔出那根286电脑的数据线,猛地戳到标本人的脸上,标本人的右脸和脖子本来都被可怕的蠕虫覆盖着,奇怪的是,那线戳到蠕虫上,蠕虫竟然像火焰上烤着的鱿鱼,反卷起来,露出标本人鲜红的肉。

波姬傻眼了,杀不死的蠕虫竟然害怕数据线,这是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她大叫:“怎么会?”。她的大叫,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强森身上转移到她身上,所有的标本人围住她,众目睽睽下,她反而紧张了。

她从围住的人群中,拽出那个挨戳的标本人,说:“看,看那!”,她猛地一拉,蠕虫完全地脱落了,标本人的右脸上的肉虽然有伤疤的痕迹,但毕竟没有出血,波姬激动不已:“我研究了很久,没能最终解决问题,因为蠕虫是粘菌和真菌的混合体,很难被彻底清除,现在,我发现了彻底清除的希望。”,她走到电脑边,“喏,就是这个老古董。”

生活在二十四世纪的人,几乎没人见过286电脑,但我知道,我在一本古董收藏手册上见过,而且我在一本科技发展史上读过一则关于蠕虫病毒的文章,据说那是最早的电脑病毒,难道这个古老的电脑病毒,与四百年后的生物异种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也就是说,我们祖先中的某位科学家当年并非是要存心制造破坏性的程序,他编写程序的最初目的是改造深海里的生物。

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豁然开朗,我对标本人说:“原因就在这里……”,我把我的推测给大伙一讲,所有的标本人都楞住了。我看大家发呆,就说:“反正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不妨来一个志愿者做试验。”,文森特说,我来,他先站到了那台嗡嗡响的电脑边,我把数据线插向他脸上的蠕虫,所到之处,蠕虫纷纷脱落,文森特露出原来英俊的脸,虽然有些疤痕,但基本完好。

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标本人排成队,自己动手来做疗伤。这时候,我忽然发现门开着,走廊里的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而强森也不见了。他肯定是刚才乘大伙分神的当儿逃跑了。

“算了,别去追了,这家伙活不了多久。”

几天以后,我回到了内华达的家里,在高速列车上,我通过随身终端得知,关于深海蠕虫的报道早已见诸报端。担忧我安危的妻子见到报纸后,转忧为喜,因为在那份夸大其辞的报道里,我被描写成一个勇闯虎穴,拯救苍生的英雄。到家后,妻子把我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又给我端来一杯咖啡,我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粗略看了看,不觉笑出了声,记者可真能杜撰呀,妻子问我笑啥,我说:“关于这次历险,所有的情节都是想象,只有我的讲述才是独家新闻。”,未了,我又补充道:“也许报道里最后的消息是真的”。强森被警察找到了,关在某个疗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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