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河伯娶亲的吉时已到,亲人们悲惨的哭号混合着喜气冲天的奏乐在洛水边喧嚣鸣响,无烬和尤乐扮作平民老百姓的样子正亲眼见证这一劫数的惨无人道。
姑娘们施了厚粉,遮了盖头,并被威吓不许再掉眼泪。第一位姑娘坐在花床上被三个彪形大汉扛了起来,无烬向尤乐使眼色,尤乐正待做法,忽听到吼声大作,这声音如此震耳竟超越了亲人的哭号和喜庆的乐音,大汉不敢动作,悲喜交加的乐声倏忽间也告停止。
尤乐听得很清楚,是有人通报,“邺县新任县令西门豹大人到。”
只见这位西门大人带领一干衙差气势熏灼地走来,三位长老立马巴结谄媚地躬身前去,大长老说:“不知西门大人驾到,老朽有失迎迓,还请大人见谅。”
西门豹道:“大长老不必多礼,听闻邺县每年一度的河伯娶亲甚是热闹,本官刚上任不久,也想来粘粘喜气,送送新娘子,三位长老不必招呼本官,且忙你们的,本官瞧瞧热闹就走。”
大长老说:“今年娶亲,未曾想到西门大人会来,真是新娘子们天大的福气。”说着便走近西门豹,将手里一个胀鼓鼓的荷包悄悄塞进了他的手中。
尤乐问无烬,“老头儿给西门鼠什么东西?”
无烬微笑道:“这还不懂啊,是贿赂的银两。”
尤乐说:“官民勾结,欺压百姓,邺县的百姓真是多灾多难,你昨晚还飞给了他一只鸽子,白给了吧。”无烬说:“用你的紫眼睛看看,会不会是个邪祟?”
尤乐答,“虽然他收了贿,但我觉得……”
无烬问,“你看出什么?”
尤乐说:“我觉得那个县令跟其他的坏蛋不同。”尤乐紫瞳一观,“奇怪了,不是什么邪祟,就是他本人,比现在年轻一些,长得还挺俊的。”
无烬微笑不言,他看向西门豹,此人眉间双鬓犹有风尘之色,面向中正平和,眼色端严不阿,昂藏七尺,目光如炬。大长老给的荷包放入西门豹的右手,站在西门豹背后的捕头眼疾手快将滚落的荷包接到了手中,向大长老说,“大人右手不便,还是由我代大人接收。”
无烬心惊,二叔!他是我的二叔椹言,西门豹是二叔!
无烬制止尤乐施法,“稍安,还是看看西门县令怎么处理吧。”尤乐问,“你觉得他是好人吗?会帮助乡亲们吗?”无烬斩钉截铁地回答,“会,绝对会。”
大女巫说:“时辰已到,有请第一位夫人。”大汉们重又抬起战战兢兢的第一位姑娘走到水边。
西门豹抬起左手打了个手势,说道:“慢!”他对大长老说,“不急,先将姑娘们抬过来,让本县令亲眼看看姑娘长得如何,可不能让河伯失望。”
二长老说:“请大人放心,送去的姑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保管您看了满意。”转头对大女巫说,“先将姑娘带过来让大人过目。”
大女巫掀起第一个姑娘的红盖头,姑娘早已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尤乐说,“是郭小月。你的瞌睡香粉应该多洒一点的。”无烬发现了愤恨填胸手持匕首正待冲出去杀人的陈星,对他使了个定身法,走到他身后悄声说,“陈星,你还是这么冲动,耐心等待,郭姑娘今日必得救。”陈星全身僵硬不动,只得干瞪眼,听了无烬的话,焦虑依旧,只是气躁稍微缓和。
西门豹摇了摇头,生气地喝道:“这些姑娘长得不好,怎能送去给河伯呢?改日重选。”大女巫有些急了,“大人,如果今日不将新娘子送过去,河伯会不高兴的,万一他发起怒来,遭殃的可是邺县的百姓啊。”
西门豹说,“既然大女巫这么关心邺县的百姓,就劳你亲自下去跟河伯说一说吧。”说完,就叫人将大女巫丢下了水。
众老百姓霎时止住了哭泣,三长老和余下的女巫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到西门豹又说,“大女巫不见回来,叫她的师妹们去看看吧。”接二连三用同等理由将杵在那儿瞪大双眼的女巫们全都投下了水。
西门豹不怒自威地看着颤颤巍巍的三位长老,三长老早已吓得七魄飞空,西门豹说,“河伯跟女巫们说得太久了,不如三位长老下去催一催吧。”牙差作势将要拿人,三长老猛地跪倒,一下子由精神矍铄变得老态龙钟,“砰砰砰砰”朝西门豹直磕头,皱皱巴巴的额头早已碰出血来,苍颜衰荣,仿佛寿命将尽。
百姓觉得很解气,对三长老怒目而视,姑娘们也燃起希望,对西门豹充满感激。陈星的定身术失效,奔过去将郭小月拉来围在怀中。
三位长老哭着求饶,大长老说,“西门大人有所不知,邺县的百姓饱受洪灾之苦,我们三个老朽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行,大女巫对老朽说是因为邺县的百姓触怒了河伯,只要每年选几位美貌的新娘送给河伯,才会使他消气,他才不会发洪水淹死我们,老朽们这么做也是为了百姓着想,请大人体谅老朽们的一番苦心啊!”
百姓开始起哄,西门豹平息众怒,对三长老说,“既然这样,你们就去报个信儿,叫河伯上来跟我讲一讲,他有发洪水的本领,我自有退洪水的神通。肆意弄灾,违背天意,强抢民女,罪不可恕,河伯遇上西门豹,合该他自取灭亡。你们三位也毋须在本官面前巧舌如簧,本官早已查清,你们每年都借河伯娶妻之事骗取老百姓好几百万钱财,拿出个二三十万办喜事,剩下的全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还意图行贿本官,好让本官给你们方便,如此长恶不悛,百拙千丑,如今证据确凿,实已天理难容,罪当处死。”
说完叫人将三长老投入水中,过一会儿,穿着水靠的差员将四个女巫和三位长老提了上岸,水差早已埋伏在水底,只等女巫和三老头下水,待得将他们折磨个够,才救他们出水。
作恶多端的女巫和老头儿湿淋淋地跪在西门豹前面,吐了几大口水后已是奄奄一息,犹似残丝断魂,面对西门豹的威严和老百姓的憎恨,话也不敢说,头也不敢抬。
尤乐不解地问,“他为何又将他们救上来?”无烬微笑着说,“这是在人间,要依法治罪。”
西门豹说:“下去一趟的滋味如何?光是在水中没了一下就已魂飞,姑娘们的性命却被你们白白断送,你们可知罪?”女巫和老头儿齐点头,颤抖着说,“知罪,知罪。”
突听一声大笑,大女巫抬起头来,横眉冷对西门豹,“西门大人,河伯不是泛泛之辈,你今日阻止新娘下去,指不定吉时一过,他便发洪水灭了邺县,到时,只怕你这个清官大老爷的凳子还没坐热,就已成了千古罪人。”
西门豹还未说话,无烬走了出去,对西门豹唱了一个喏,“西门大人,在下正好精通水利,只要大人首肯,在下便可带人挖渠引水,兴修水利,邺县可开十二道沟渠,百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不日便可完成,如此便利用河水灌溉民田,化有害为有用,不管什么样的洪水也不足为惧了。”尤乐也奔了出去,笑吟吟地挽着无烬的手臂对众人大声说,“对,什么样的洪水都不畏惧。”
西门豹定睛看了看无烬,又看了看尤乐,眼含深意,向他们些微点头,“好,修渠一事就交由这位相公负责。”无烬抱拳道:“多谢大人信任,在下绝不辜负邺县众乡亲。”
西门豹下令将女巫和三长老投入监狱,对在场所有的百姓说:“三长老和女巫罪有应得,诸位都看到了,女巫根本没有任何神通,她们被投入水中也险些被淹死,这些江湖骗子根本不是什么河伯的使者,至于河伯娶妻,更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些年,大家受苦受难,西门豹在此向各位承诺,一定会使大家摆脱困境,重新过上太平安乐的好日子!”人群中,陈星带头鼓起掌来,洛水边一阵欢呼,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