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节气过后,山里的日子有几天被完全暴晒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但随着一阵凉风吹过,残叶渐卷,寒蝉声靡,夜晚开始拉长,还有酸枣在院子后滚落一地。
不时有人挎着框子来捡酸枣,酸枣不要钱,收获幸福的农村女人笑地前仰后合,我以为这些景象是北方金灿灿的麦田里独有的,原来哪里都一样,我数着工资的时候大概也是合不拢嘴的。
浑圆熟透的酸枣轻轻撕掉外皮就可以吃,它的核很大,果肉只有一层,它是类似荔枝白的胶质。吃酸枣会毁了一个人塑造多年的面部表情,甚至把人工胶原蛋白挤到脸的另一侧,酸枣入口不过三秒,每个人都会耸肩缩脖子,紧皱眉头,眯起眼睛,噙着嘴巴,一副眼泪欲出的模样,赶快吐掉酸枣,咽下口水,大骂什么破玩意,然后兜里藏几个,捉弄下一个人。
我一直觉得酸枣这个名字土掉渣了,和猫蛋狗蛋一样,这么有爆发力的果实应该有一个霸气又不失文雅的名字,比如炸弹糖,醉心果。
酸枣糕这种特色小零食,吃起来酸酸甜甜,用的就是酸枣,南方许多人家都会自制,和过去北方家庭炸麻花的情景一样。我在网上搜了一下,不同地方酸枣糕的制作方法也不一样,有加紫苏的,有加南瓜的,闽北地区比较常见的就是加入桂花。
我见山里人做酸枣糕,通常都会用水焯一下酸枣,这样皮可以很快去掉。用大盆装好去皮的酸枣,像北方人和面一样,用力揉搓,直到把枣核一个一个挤出来。最后在里面掺入一定量的白砂糖,撒些桂花搅匀,放在阳光下晒干就好。我自以为每颗酸枣果肉都是人工一点一点扣下来的。
看人家做酸枣糕看的入了迷,像看一场有趣的皮影戏,一点也不想走。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类似的画面,打糍粑、磨豆腐、灌腊肠…一边工作一边唱着歌,如此富有生趣的画面。过去劳动人民真是富有创造力,打糍粑也会编成歌曲,唱地开心起劲,又能做好美食又陶冶情操,一举两得。
越来越多传统技艺的美食在消失,每每感怀于此,总是庆幸自己活过的一天吃的是葱油饼而不是汉堡。单说打糍粑,它和西北的洋芋搅团一样,都是用力将食物打成泥成浆,需要很多次富有力量的锤打,旁观者看起来也是一种美的享受,重重的锤子砸下,底下的洋芋团就扩张形变一回,空气里像是有一张巨大的齿轮推动着打搅团的人的行动,画面颇有质感。你看到的也许是一位历经沧桑的汉子,手臂每用一次力那盘伏着的血管便扩张一下。可机器制作就不一样了,一个液压缸下去,把土豆砸成泥,就好了,你根本看不到土豆成泥的过程,感受不到美食的溯源,而且吃起来同嚼蜡,缺少那种劲而不粘的感觉,更别提细腻的质感了。
文字也好美食也罢,好的东西从不流于表面,它有一种力量层层推进。
很多人在外面喜欢跟人聊家乡的美食,聊地一脸自豪。每个人的家乡都有美食,它们是传统技艺的饮食符号,正因为这些技艺很独特,才让美食有了地域性和代表性,成了游子心中的一缕乡愁。
传统技艺下的美食没有被机器量产替代,没有为迎合大众口味做改良,它拥有的是一群为它执着的人。
有的人为了吃地道麻辣火锅不远万里跑去重庆;有父母为了让孩子吃一口家乡的鲜味,用冰块保鲜,层层包裹发送快递。这不是矫情,而是一种无法替代的美食情结。特别是科技日益发展的今天,用先进的科技服务传统技艺而不是代替才会让美食文化源远流长。
全国的肯德基一个味,全国的火腿肠一个味,全国的超市的速食馄饨、速食粉丝……都是一个味,当味觉被同化掉以后,怕是传统技艺美食的消失之时,也更意味着故土乡情的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