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是我的人民——阿富汗谚语
在德黑兰,遇见了我的德国记者朋友Iris,她正在办理德黑兰前往阿富汗的签证,幸运的话,一周后她将从喀布尔出发,去往巴达赫尚省,从伊什卡希姆镇出发穿越瓦罕走廊。Iris邀请我同行,关于签证一波三折。
笔者曾从塔什库尔干出发,在克克吐鲁克坍塌破败的古驿站前,幻想有朝一日沿葱岭古道,循着张骞、玄奘、高仙芝的足迹从明铁盖达坂一路西行,跟随骆驼商队翻越南瓦根基达坂,游荡帕米尔高原、阿富汗沙漠和兴都库什山脉之间,在沙漠之夜听悠扬的羌笛,看穿波尔卡的神秘雅丽安女人。一周后瓦罕走廊始于喀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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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 · 喀布尔穿着波尔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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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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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省 · 摩萨伊的男人
千年前,这里曾是世上繁华的城市,千年后,这里是荒凉神秘的废墟。古老的阿富汗早已在无数新闻里幻化成一个有关恐怖主义和战争的符号。1989年, 苏联坦克在经过近十年的占领后回到莫斯科,他们在醒来时与百多万死去的阿富汗人一起离去, 一场血腥的新内战正在酝酿之中。战争给这个国家的森林和牧场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沙漠化席卷全国。由于栖息地和狩猎的丧失, 许多本土野生动物濒临绝迹。在多年的流血事件后, 环境的衰落似乎是一个轻浮的问题, 在一个人口靠耕种或放牧为生的国家, 放牧地和森林是资源, 靠天吃饭的普什图人、塔吉克人、哈扎拉人、吉尔吉斯人......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
随着苏联人的离去, 一个新的暴力时代爆发, 军阀在喀布尔和其他地区与塔利班争夺权力。一贫如洗的周遭环境,漫山遍野的黄沙,人的肌肤普遍受到风沙侵蚀,幼嫩的小孩也未能逃脱人肉炸弹,随处可见残肢断臂的人,人们喝着有虫的井水,等待疟疾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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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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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的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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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特街头荷枪实弹的政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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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喀布尔人
喀布尔,用一场自杀式炸弹袭击迎接我们的到来,在这里,所有关于生活的认知都会被抹去,所有关于生存的认知都被颠覆,你的心在一座座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城市,在一片片鸟兽绝迹的荒漠破碎了。每个阿富汗人的故事都充满了死亡、失去和无法想像的悲哀。人说,在阿富汗,每平方英里都有一千个悲剧。这个国家的现在是麻木和冷血,如今只剩下过去的来回奔波在刺痛的边缘。可怜的阿富汗,没有尽头的荒漠和伤痛。或许逃出这片故土,方有新的希望。
诗人说“我梦想有一天,我可以打开鸟笼,我可以探出头去,欣喜地唱一段诗。我并非脆弱如微风中颤抖之柳树。我是个阿富汗女人,而我一定得哭泣!”2005年,她惨死在赫拉特丈夫手下,据她的丈夫供认,曾对她进行殴打,并砍下她的头颅,血液大量喷溅而出导致死亡。诗人因为出版诗集《暗花》在阿富汗很受欢迎,她直击骨髓的灵动、意蕴和细腻抒写“爱与美”。她的成功惹来夫家上下一片恼怒,他们认为女人出版有关爱与美的诗集只能给家族带来耻辱。于是,她被残忍杀害,或者说,因为她讲出阿富汗妇女的经验而被杀了。她叫娜迪娅•安朱曼,那一年,她2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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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国际机场排除爆炸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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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喀布尔周边,时常可见人体炸弹袭击事件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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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的一座什叶派穆斯林清真寺内,留有阿舒拉节时教派冲突带来的子弹孔,一对母女正在抚摸留在玻璃上的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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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喀布尔,战争致使许多人得了精神病,这是喀布尔精神病院(一所旧学校)的儿童,几乎没有任何的护士或医生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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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失去手的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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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精神病院的老人
一位母亲,亲眼目睹当警察的儿子被塔利班民兵枪杀,悲愤的母亲一怒之下化身兰博,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媳妇,拿着各种轻重武器,袭击了塔利班检查站,据说战斗很惨烈,一直打了7个多小时,一共干掉25个塔利班,打伤5人,最后,她们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炸裂而悲伤的故事,生猛的背后,是无依无靠的背水一战。那一年,她失去了儿子。
喀布尔普里索赫塔桥,又称“吸毒桥”。干涸的喀布尔河垃圾遍地,污水横流,成百上千的人在桥下聚众吸食或者注射毒品。第一次来到这座桥时,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瞬间看到了地狱的模样。我看到3个孩子的父亲,他和妻子、孩子一起吸食鸦片。对于孩子而言,鸦片的概念就是零食、是药品。他的妻子说:“我们知道这对孩子没有好处,但我们夫妻都上了瘾,因为我们,孩子现在也成了吸毒者,如果我们不给他们鸦片,他们就开始哭,并抱怨身体疼痛。”那一年,他是丈夫,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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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政策是清缴平民持有枪支,在喀布尔只有少数有执照的人才能持有枪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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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坦克装甲车成了当地人的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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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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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扎特·阿里清真寺外的截肢父子
“喀布尔每条街道都令人目不转睛,埃及来的商旅穿行过座座市场。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这一句出自诗人赛依伯,这是他经过阿富汗时,对首都喀布尔热情赞颂的一首诗。然古老的阿富汗早已在无数新闻里幻化成恐怖主义和战争的符号,你无法想像那里生活着有心、有思想、有感情的真实的人。我目睹到的是普通人在一片战乱中都在为生活而挣扎。在这个未受现代文明萌荫的帝国的坟场,古老的阿富汗,伴随着伊朗高原、兴都库什山脉充满传奇色彩的辉煌,如今,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在战争与生存的熔炉里燃烧着生命的价值。现代文明的注解就是人吃人的枪林弹雨,及在同一“主人”的眼皮下没完没了的同室操戈。昏黄的高原,满天的黄沙,缺乏绿色生命的画面,总能让人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贫瘠、焦灼与荒凉。
女人始终要戴面纱,每一身Burqa都是一座牢笼。几乎所有的阿富汗女人的一生都是可悲的,她们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爱情与婚姻,没有权利在他们的丈夫面前大呼小叫,似乎生来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不能在公共场合表达自己,只是抬头,露出她们的脸,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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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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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营的洒水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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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富汗的第一场雪
男孩子们虽被送进学堂,却要手握着刀枪,虔诚地摇头诵经,并在幼小的心灵上早早地栽种仇恨的种子,更多所谓天资平平的男孩子们则沦落为等待施舍的乞丐。女孩只有提早找婆家的活路,也有很多唾弃这“活路”,而选择“浴火重生”的死亡之路。被战争麻木了神经的无数平民百姓,扛着从红十字会撒谎骗来的假肢,鼓着苟活下去的意志,在他们可以操控的领域继续着弱肉强食的游戏。
走进阿富汗,苦痛与折磨那样延绵不绝,血泪斑驳,你如鲠在喉,无法下咽。在这个未受现代文明萌荫的地方,唯一被证明已同现代文明接轨了的就是那大量散落民间、无处不在的现代化武器。人们渴望的真情和追求的自由同样如此真实,她们迸发的最后的光芒一如灿烂千阳,令人无法直视。无论是把阿富汗当做战乱中的焦土,还是文明之光似乎已经燃尽了的废墟。人们谈起阿富汗来的概念几乎都是抽象的宏大描述。并无多少人真正关心过现实中的阿富汗人民。胡赛尼《追风筝的人》小说与电影的热销对此已有充分证明。然而由于种种可以理解的原因,外人想要一窥阿富汗人的生活难于登天,走出阿富汗的本地人中卡勒德•侯赛尼这样作者的又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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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 · 赫拉特的一座仓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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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格曼山谷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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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izabad到Baharak公路上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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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哈尔采摘松子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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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北部凯萨尔希尔村的罂粟地
每个人都有一个太阳。不分昼夜也妄论国界,你可以穿越硝烟,亦可以拒绝流言。世界城市文明人回归原始游牧生活,在原始的荒蛮中,不要去追问文明的意义。宗教和信仰,专制和平等,却始终没有在战火里找到回家的路。战争,破损的家园以及心灵的创伤,都将像废墟一样被埋藏起来,或者如同被淹没在地下的古城,不再为人提起,甚至仿佛不曾发生和存在过。什么样的国家需要一千个太阳——阿富汗!
美丽的喀布尔啊,群山绕四旁
她那丛生的荆棘,玫瑰也嫉妒若狂
大风吹起她的微尘,刺痛我的双眼
但我热爱她,因这微尘诞生过阿舒翰与阿热凡
……
而我,我在贾哈娜拉和莎尔芭拉的花园咏叹
连天堂的杜巴树也妒忌它们的郁郁苍苍
塞依伯《喀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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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寺前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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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尔的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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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