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以今昔昨

01

小时候，邻居家住着一家四口，妈妈带着三个女儿，我跟老二香玲年纪相仿，又是同学，偶尔一起玩耍。

听说当年，香玲妈妈未婚先孕，带着老大嫁给她爸，但没有婚礼，她爸一人骑着自行车，把她妈从村西头驮到村东头，就算是一家人了。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爸扔下她们娘四个离家出走了，在外面又找了个小媳妇。香玲姐三个就跟着妈妈熬日子。

因为没有收入来源，一家人挤在一个二十几平的小房子里，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又都是女人，所以常常听到她家传出打架喊骂的声音。

02

香玲学习不好，但却是姐三个里头脑最灵光的，很会看人眼色。

因为家里没有电视，香玲就经常到各家帮忙干点零活，顺便蹭电视看。

因为吃不上饱饭，香玲开始琢磨着去帮村里的产妇带孩子，不要钱，就吃住在人家。那时候她也就十几岁的孩子。

村里同龄的孩子会成群结队地去她“打工”的人家门口嘲笑她，可她并不在乎，似乎也不懂得在乎。

03

不帮人干活的时候，香玲会跑来我家门口，隔着大门站在外面问：“你跟我玩吗”？我会根据心情说跟不跟她玩，如果我说不跟她玩，她会失落地低着头走掉，可没过半天，她会再来问我一次。如果我说跟她玩，她就会很开心，然后甘愿给我们的游戏当“配角”。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包括我在内的孩子们都不喜欢她，甚至是排挤她（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当初的行为），再加上她家里条件不好，早早地就退了学，在我们还在玩过家家的时候，她就想着法地混吃的去了。

04

有一次，她跑来我家，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我问你一件事，你别跟别人说”。我答应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她问我的竟然是她要不要跟前边街上那个男的好，那年我们十五岁，那个男的二十八岁，还是刚从监狱出来的，我们孩子见到他就会吓的跑掉，因为知道他做过坏事，认定他是坏人，可香玲却想要跟他好。我惊讶地问他：“为什么跟他好”？她说因为这个男的给她买零食吃，还说要带她出去打工，这样她再也不用待在家里挨饿了。

听完香玲的话，我张大嘴好几秒没有说话，虽然当时我也是孩子，但对于大是大非的事还是明白的。我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然后组织好语言，劝说她：“我觉得你不能跟他好，因为他是一个坏人，而且你们年龄差那么多，他都是大人了，你还是小孩儿，他会欺负你的。”这是当初小小的我能想出来的所有理由。

香玲听了没说话默默地走了，我遵守了她的嘱咐，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没有办法，我只能等她自己醒悟过来，或者祈祷他能听进去我的话。

没出一个礼拜，香玲妈妈急匆匆地来我家问我看见香玲了吗，我说没看见。她妈妈说昨天晚上香玲就没回家，以为在邻居家住的（为了吃口饱饭，香玲总是帮邻居干活，偶尔也会住在邻居家里）。

下午听村里的人说，前边街上的那个男的也不见了，可能是带着香玲走了。

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香玲。

05

后来我去市里上初中，偶尔放假回家，听说香玲进监狱了。

据说是当初那个男的带香玲进城没几天，就迫于生活无奈自己走了，扔下香玲一个人。手足无措的香玲不想回家，也不知道怎么回家，就去火车站住了好几个晚上，就是在火车站露宿的时候，被一伙贩毒的人盯上了，请她吃了一顿饱饭，跟她说帮忙带个东西去另外一个城市，再给她点钱。香玲没见过世面，觉得是个好活，就同意了。

可刚一过安检就围上来一帮警察，把她带进了警局，香玲没有害怕，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直到换上号服被送进监狱那一刻，她才慌了。警察看她年纪还小，好心告诉她，给别人带的东西是毒品，带毒品是犯法的。这时香玲才知道自己犯了法。

这是香玲这辈子第一次听说“毒品”两个字，也是第一次知道带毒品是违法的，可就是这一次让她从此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条路。

06

进监狱后没多久，香玲妈妈就带着老大和老三改嫁到外地，她的爸爸也在不久后带着小媳妇和儿子回来了。香玲往家里写信，让家里送些衣服给她，可她爸爸接到信后，不但没有送衣物，就连一封信都没有回过，最寒心的是，她爸爸把整个事情在村里宣扬了一遍，好像女儿不是他生的一样。

一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三年……等了那么久都等不到家人的一点信息。不知道香玲一个人在那里是怎样熬过来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会心如刀绞的痛、泪如雨下，还是会心如死灰般的平静。

07

今年我们27岁了，听老家的爸爸妈妈说，香玲服刑还未结束，还在某某监狱里。整整12年过去了，多么希望她还是那个帮邻居干活蹭饭吃的香玲，可现实却是她在吃牢狱的饭菜。出生在一个父母不负责的家庭里，是香玲的悲哀，也是她的宿命。

小小的香玲就懂得取悦别人，混口饭吃；小小的香玲为了能自给自足，决定跟一个不靠谱的男人进城打工；小小的香玲就懂得与命运做斗争；这本来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却敌不过贫苦出身，敌不过见识短浅，敌不过拥有一双不付责任的父母。她把繁花似锦的青春都拿去还了一生的孽债。好似一朵还在孕育的花骨朵被无耻的人摘掉了一样，让人心疼。

08

香玲，希望你还是那个乐观努力的你，等你出了牢笼，还能有勇气面对人生，祈祷你仍然相信人性的善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被抛弃而放弃了所有对人生的希望。我们会永远记住童年里那个小小的，忙忙碌碌的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