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也五六年了吧？”
晚上十点的时候，他突如其来地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轻轻嗯了一声，可是后劲一想，这是分手的前话吗？想到此，瞬间睡意全无，一阵慌乱和沉默......
他大概只是随口一问，所以并没有发现我心里猛然生出的万般幻想，照常轻轻给了我一吻，然后起身到阳台抽烟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阳台上传来他的叹息：“妮子，或许，你后悔了吗？”
那一刻，我只感觉头皮发麻，条件反射似的蹦了起来，冲着阳台大喊了一句：“你进来，咱们聊聊！”
或许，是你后悔了吗？
（一）
和他相识，大概是一场戏，场景可笑，演员滑稽——我记得那天爸妈又大打出手，爸爸一巴掌打在了劝架的我的脸上，将我甩出了好远，我踉跄着快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他扶住了我，然后在混乱的场景里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这是子健家吗？我是他的班主任，来做家访！”
当时我想: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没眼力见的人了吧！
随后，我便跳出他的手臂，摔门离开了。
后来他是怎么做完那场家访的，我不知道。再见他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他本来已经走出巷子了，可是大概是瞥到了缩在角落的我，又退了回来，然后走到我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疼吗？”
“管得着吗？”
“也是，咱们并不认识，确实管不着！”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奇怪的笑了笑，“你是子健的姐姐？”
“你笑什么？是子健的姐姐很可笑吗？”我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却根本不管我显而易见的不爽和排斥，依然淡然绅士的奇怪样子：“不是，只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从石阶上跳起来，怒气冲天，“是不是子健那臭小子又说我坏话了？”
“没有，他说你很好！”他也站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多关心关心子健，大概只有你最了解他！”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快走到拐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如果知道子健在哪儿，劝劝他！”
那时我才知道子健已经许久没有去上课了，我在网吧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像吸毒了一般，胡子拉碴，人精瘦精瘦的，我把他带出网吧，他突然就抱着我哭起来：“你终于来了！”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劝动子健回学校，因为爸妈离婚了，他随妈妈去了别的城市。
不久后，他又来了第二次家访。
那时家里已经只有我自己了——爸爸在妈妈和子健走后便也离开了。
那天我本来是不准备给他开门的，可是他敲门的方法慵懒又有节奏，不疾不徐，很有耐性，我实在受不了，就给开了。
他进门后也不说话，到处打量了一番，然后皱起了眉头：“自己一个人在家？你爸妈不在？”
“一个去广东了，一个回杭州了，有什么事？”
“那子健呢？他现在——”
“去广东了，走得急没有办手续，过一段时间安定下来了会托人处理的！”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心里期盼他喝完水就快些离开。
可是他却端着杯子开了话匣子：“他们都走了，那你呢？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你不上学吗？”
“用你管吗？我爸妈都不管我！”我重重地倒在摇椅上，摇椅咿咿呀呀的响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子健总说崇拜你，可是现在的你好像有点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又怎样？反正也没人会在乎！”我再次把摇椅摇得沉重，吱呀的声音密集地回响在空荡的屋子里……
“至少子健是在乎的，他不止一次提起过你！”他把带来的作文本递给我，“子健文采一向很好，对你的描述尤其出彩！”
我缓缓停下摇椅，心里莫名觉得难过:“子健不会回来了！”
“看看吧，希望能帮助到你！”
“最讨厌你们老师一副谆谆教导的样子！作文放那我会看的，不过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我要午休了！”
他没有再说话，将作文本放在我身侧的茶几上，安静地离开了。
（二）
原本以为之后和他也不会再有交集，我会待在家里发霉，然后烂死，或许葬礼上，会没有一个人。
可是奇怪的是，他突然就成为了家里的常客，偶尔，会带来几本书让我解闷。
后来我问他我明明很讨厌老师，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和他成为了朋友。
他挠了挠头，笑得一脸尴尬:“大概是因为子健，所以你放松了防备！”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也或许，是那时的我太孤独了，需要有一点温暖和陪伴，所以轻轻向他靠拢的吧！
我记得那年我在家休学了好个月，除了他和送来的几本书，还有偶尔和爸爸的一顿争吵，别无其他。
我常常望着天空出神:或许我已经被抛弃了，不该再继续挣扎了吧！
有一次，我已经准备好了刀具，不巧他却来了。
他把我揽在怀里不让动弹，过了许久见我没了动静才放开。
“没人要我了！”我瘫坐在地上，想着爸爸另寻新欢的样子，一下吐在了他身上。
那天他把我送到医院，附在我耳边轻声安慰我:“你一直都很坚强，实在不该做出傻事！我一直觉得你会自己想通，但是到了现在，你却把自己困起来了！这次病好后，回学校吧！”
那天我没有回答他，依然看着天空出神。
后来我给爸爸又打了一次电话，我问他:“我的后妈长得漂亮吗？”
“漂亮！”
“我的后妈贤惠吗？”
“贤惠！”
“我的后妈已经抢走你了吗？”
“……”
电话就在这一阵沉默中被我挂断了，我捂着被子嘤嘤地哭起来，他正好拿药回来，大概知道我的心情，停在床边轻轻拍打着被子，没有说话，却显得尤其深情。
那场病好后，我突然就想通了，在他的协助下重新回了学校。
高三毕业那年，他像我的家长一样把我送进考场，又像家长一样把我迎出来。
考完那天，我们沿着江岸走了许久的路，走到最后，我牵起了他的手:“再过不久我就18岁了，到时，和我在一起吧！”
他没有拒绝，冲着我笑了笑。
（尾声）
“你进来，我们聊聊！”
“妮子，如果你没有后悔的话，咱们结婚吧！”阳台上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什么？所以……
“嗯，好的，班主任先生！”我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阳台紧紧抱住了他，轻声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