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想说的话很多,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我知道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支配我重拾写作。曾有朋友多次苦口婆心,劝诫我不要辜负了满腹才华。其实“才华”算不上,只是大学时期每天奋笔疾书的身影,早已飘然而去。
掐指一算,不长不短,竟有三年的光阴。时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这三年太过匆匆,走得太快,差点忘却了来时的路。如今积聚的东西实在太多,只有飞快敲击键盘,迅疾输入溢满屏幕的荒唐。
今日因家庭“阳台事发”,只好到图书馆避难。随手带了一本笔记,翻到扉页,是“你尽有苍绿”,落款是14年12月底。五年前写下这句,早已不知所终,经历一番索引,才明白过来,原来此言出自我一度最喜爱的作家张爱玲《诗与胡说》之笔,怪不得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
趁着头脑发热,突然想浏览大学时期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却很遗憾弹出一条“账户已被注销”的消息。顿觉时光仓促,偷走了青丝。
今早走进浙江图书馆的大门,抬头看到一条醒目的标语,方才猛然警觉,4月23日是一年一度的“世界读书日”。好多次都想跃跃欲试,重新打理被我抛掷已久的微信公众号。恰巧天时地利人和,借此良机,聊聊我跟读书的往事。
小时候因为家境的缘故,我读书的年龄晚之又晚。每当寒冷的冬夜来临,我便缠着母亲给我讲故事,在反复听起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后,极为厌倦的我便开始寻找新的契机。
午后的骄阳炙热无比,就在全家人进行午睡的空档,我翻箱倒柜,找出姐姐的课本。由于她比我高两个年级,以至于我在各科的新课上,总是对答如流。
而这些,依然不能满足我对书的渴求。
真正与书结缘,是在一个炎炎夏日,我和母亲去外婆家赶庙会,眼尖的我看到书摊有一本注音版的《唐诗三百首》,便央求母亲买给我。那时候,家境并不十分宽裕,母亲与摊主讨价还价半天,仍旧无果。但母亲并不放弃,眼看天色将要暗下来了,又是收摊之余,摊主嘟嚷一番,只好以两块钱的价格卖给了我们。回到家,我爱不释手地翻阅,印象最深的是一篇《劝学》,当时我读书极为刻苦用功,压根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八九岁的时节,一天父亲下班后,兴冲冲地递给我一本发黄褶皱、残缺不全的《格林童话》。而我却视若珍宝,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目不交睫地读着格林兄弟搜集的灰姑娘、小红帽、白雪公主、青蛙王子的故事。后来,在一个同学家里,我看到了完整崭新的版本,但是她只允许我在她家阅览,而且在限定的时间内。我灵机一动,便以借她抄作业为由,成功地饱览了我渴慕已久的童话。
四年级的暑假,我跟随母亲,第一次离开小县城,来到大城市的爷爷家。由于爷爷是某国有企业的退休干部,在狭小逼仄的卧室,堆满了整整两大箱子的报刊杂志。曾记得多少个狂风酷暑,烈日黄昏的窗前,我紧靠着泛黄的书桌,如狼似虎地吞咽。
由于父亲工厂不景气,暂时失去了工作,这无疑于雪上加霜。但母亲在买书方面从未吝啬过,那时新华书店一本书的定价在30元左右,在今天看来,近乎于高昂的。而母亲毫不迟疑为我选中一两本优秀作文选,我对于这来之不易的珍品自是爱惜有加。“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样的句子在我的作文中不经意冒出来,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
五年级,新晋的班主任倡议同学们制作剪辑本。那时,父亲刚换了工作,每天下班后,经常带回废弃的报纸。于是,父亲一进家门,我便飞也般地跑过去,一把夺过我翘首已久的《洛阳日报》,也顾不上吃饭,一字不漏地细读一番。偶尔也会遇上没有报纸的日子,我便小心翼翼剪下喜爱的文章,粘贴在自制的本子上,翻来覆去读上好几遍。
小学生涯即将结束,无事可做的我开始和姐姐摘录《现代汉语词典》的成语,从A到Z,有一大厚本。每晚临睡前,还会互抽当日所抄成语,每每以我胜出,真是喜不自胜的一段读书时光,至今仍旧历历在目的是那个生僻的“魑魅魍魉”。父亲还把老式的收音机捯饬一番,七点一刻,我郑重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准时收听名家系列散文广播,由此接触了张爱玲的《弟弟》,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个夏天,我以95分的成绩,成为当年所在县城的语文单科第一名。
整个初中三年,我处于极度叛逆的时期,看了很多杂七杂八的青春疼痛文学,写了一本又一本无病呻吟的日记。中考因为十几分之差,特别是语文仅有82分,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却从此抚平了我焦躁不安的心绪。
焦灼的夏日,汗涔涔的我拉着母亲走街串巷,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一家其貌不扬的书店,办了一张借书年卡,一次可以借三本,借期是两周。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借回了《骆驼祥子》《鲁迅小说集》《周作人诗集》,读到虎妞引诱祥子时,竟觉得十分可怖;随之是鲁迅笔下“吃人的社会”;最后是周作人晦涩难懂的近代诗,只获得了他是周树人的弟弟这一有效信息。于是因噎废食,我草草地退还了借书卡,同时也收回了押金。
我居然第一次由内而外排斥读书,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电风扇摇曳,森然凄楚的书店。同时那个暑假,我在县城上辅导班,离文化街非常便利,也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零用钱,当我看到曹雪芹的《红楼梦》时,有一种冲动支使我买下来。只看了前几章,便觉太过乏味,潦草结束。
高一的语文课上,学习了《林黛玉进贾府》,出于对宝黛木石前盟的好奇,加之突然喜欢上了科教频道的《百家讲坛》节目,仔细读起了《红楼梦》,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个寒假,我一天都没有走出家门,疯狂阅读了许多世界经典名著,有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小仲马的《茶花女》,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艾米莉的《呼啸山庄》,司汤达的《红与黑》……
暑假时,再次通读了《红楼梦》,细品了87版的电视剧,成为了“红迷”的一份子。而《水浒传》《三国演义》这些只简单粗略地读了一番。那时候,我每周都要买回几本书,再顺带挑拣好看的硬皮纸,给它们包上精致的封皮,是少女时期难以言表的心事。
然而读书除了高二时期语文成绩有过一段突飞猛进的进步,并没有给我的人生带来实质性的跨越。12年高考落榜,在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我捧着三毛《撒哈拉的故事》,笃信着一腔孤勇,开始了那个思虑忠纯的复读时光。
在高四的语文课堂上,学识渊博的黄老师分享了《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绮丽艳句,带我结识了林徽因、顾城、海子这样的文艺诗人。次年,高考结束,每天昏昏欲睡,看了一些网络小说,拜读了莫言的《蛙》、贾平凹的《秦腔》。
步入大学,做过许多傻事。等到大一上学期结束,痛感马齿徒增,将要有所作为。
下学期开学后,从海岩的《玉观音》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漫漫长夜是彻夜难眠的Passion,以至于读书成了一种神圣的使命。在自习室、图书馆,我一本本地细读,留下了近百万字的读书笔记。因为大一大二的校区在乡下,仅有的图书馆藏书有限,但文学史的老师却说,这些书够这两年读的。那时,我便暗暗发誓,要遍观图书馆的书目。翘课是经常的,即便是专业课,也抑制不住我读书写小说的决心。
有一阵子,因读了纳兰诗、郁达夫“沉沦三部曲”、张爱玲全集,整个人都变得抑郁起来。再后来,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王旭烽的“茶人三部曲”,王安忆的《桃之夭夭》……渐渐使我明朗起来。老想着西湖的龙井,就在15年的国庆黄金周,实现了夙愿。
三年的读书生活是轻松而快乐的,常常因为对一本书的痴迷,借遍了四个校区的图书馆。其间,也开始拿起纸笔写作,起初是在校报副刊专栏写读书笔记,曾被编辑部瑛子老师电话询问我的修改意见,有幸得到赏识,也拿了许多证书。在好友的不断激励下,我开始在『简书』平台发表文章,获得了一些读者的喜爱,当然也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笔友。后来,被『微博读书』小编挖掘,成为了签约作者。那时候总想奋力多写,拥有更多的粉丝,文字也开始浮躁起来。不过,笔耕不辍的日子,总是充实的。
大三暑假,面临着严峻的分叉口,慌乱中读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作品,第二次来到了烟雨江南。之后便是长达两个月的赋闲在梅雨季的出租屋,读起了琦君的《水是故乡甜》,徐志摩的《爱眉小札》。最欢喜的一次是携带了三毛的《我的宝贝》,在浙大玉泉校区的湖畔,看着优雅的黑天鹅在长满水草的湖水里成群结队地游过,我躺在长椅上,任凭黄昏前的晚风轻拂着整个身心。
而后凭着一股倔强和勉强的文字功底,在一个微信公众平台做起了实习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写出来的文章书生气过重,导致阅读数据非常难堪,被总监狠狠地批评。自命清高,不屑于这种营销方式,毅然辞职。以至于很长时间,再也无心经营文字,眼睁睁看着『简书』脱粉,『微博读书』解约,却无回心之力。
读完李娟的《我的阿勒泰》,我就投入了教育工作。虽然仍在坚持读书,但是早已丢掉从前手写读书笔记的习惯,只是匆匆录入电脑,仓皇了事。年轻气盛,与上司顶撞,辞职后有过短暂闲暇的阅读时光,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杨绛的《我们仨》,沈熹微的《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但那时的自己,也是幸福的。
后来,因为繁忙的毕业论文和托管工作,紧绷的神经再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直到17年毕业前夕,最后一次踏入学校图书馆。那时,新建的图书馆已是数字化的智能时代,陌生又熟悉的自习室坐满了考研党,走廊里充斥着不绝如缕的背书声。我就寻到图书馆的僻静一角,一口气读完了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合上书的那一刻,是如释重负的舒心。
6月毕业后,第三次来到了杭州。有过一段每天奔波面试的时期,其中读了一些关于求职职场的商业化书籍,开始向社会妥协。特别是第三份正式的培训机构工作,备课上课,压力颇大。读过的书屈指可数,无非是零零散散的迟子建中学生必读散文;买了一大堆部编本推荐名著,却是一本也没读过。总之,读书的目的越来越急功近利了。
去年5月,我在西湖区图书馆借了金宇澄的《繁花》,断断续续地读,又加之是双线结构,搁置一个月,还得从头再读。11月因为身体原因,再次辞职,做起了自由老师。也想要铆足精神,仍是常常逾期拖欠。终于,今年3月,总归是告一段落,但是读书笔记常常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借口迟迟推脱。
读书的理由也是林林总总,很难找回曾经的激情。今天,居然鬼使神差地写了这么多。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将尽的季节,只希望自己经常与心灵对话。正如张爱玲所说,“你尽有苍绿,无量的‘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