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薛楚涵朝轻尘意简言骇耳语道:
“王家灭门真凶是他们,灵空大师并不清楚弦月玉玦秘钥的所在,但看来缥雾迷楼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轻尘道:“得赶快动手,快要天亮了,失去夜色的掩饰,我们很快就会暴露。”
薛楚涵点点头:“清屏山东西两面坡势较缓,但大多是歪树和矮小的灌木丛,容易暴露行踪,而南面向阳雨水充足,故树木高直且繁密,最适合藏匿,待会攻进去你带着灵空大师走南面下去,若是能冲出包围最好,闯出清屏山立刻找人来援,我来掩护你们。”
“不,”轻尘略一沉吟,道:“这样仍未来得及走脱我们便要被包围了。”
说着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那样太危险,我不能置你于险境当中!”
薛楚涵沉声道。
“呆子,”轻尘脸红嗔道,又细细解说了一番。
“那……”
薛楚涵听她说得有理,呐呐道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只得说:“你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轻尘微微一笑,叮嘱道:“你也是。”
眼看着薛楚涵消失在眼界之内,轻尘褪去黑衣人的面罩和黑袍,露出原本绯红色的衣衫来。
如残影般避开前面守卫的两位黑衣人,闪身来到帐篷之外,俯身侧耳去听。
只听得那陌生的男声漠然说道:
“哦?灵空大师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可以阻止得了在下?”
“阿弥陀佛,人世间一切皆为虚妄,钱财,名声,权力恍若流沙,纵使紧握在掌中也留不住。若施主一意孤行,为了苍生万民,老衲就是拼了一己之身,也断然要奉陪到底。”
“好一个‘一切皆为虚妄’,在下倒要瞧瞧灵空大师的能耐了!”
正听着,帐篷内静了片刻,轻尘纳闷道。
这时耳边并无异响,她却感觉一只极细小的坚硬之物朝她天灵盖极速穿风而来。
这物体没有发出任何破风声,而轻尘也只是依靠多年来习武之人的直觉和实战的经验,出自本能地躲开。
是一根细针模样的暗器,正以极快速度透出帐篷。
距离贴在帐篷边上轻尘的脑颅还有三分,若非早就暗暗警惕着,又或者功力稍弱迟了一息才发觉,此时早已被穿透脑门,连声响都没能发出便死于非命了。
轻尘反手捏一个掌花,无声无息地朝那即将穿过帐篷的硬物拍去。
本想将它逼得原路返回射回去,不想她与那人的内力悬殊,只能缓住硬物的攻势,将它生生逼停在定在穿过帐篷的那一刻,吊在帐篷绵紧细致的布料中。
但这也足以让帐中人惊讶的了,那男子还没说话,却在被惊动的同一刻外面尖笛声响起。
伴随着银铃般的娇笑声掠往帐篷上空,轻尘俏立在一人合抱粗的大树树枝上,一副调皮的模样打量着下方汹涌围过来,如蒙大敌的黑衣人。
帐篷被守卫掀开,一身材高瘦的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缓步而出。
夜原本就黑沉,周遭的黑衣人也是黑丝丝的一片,忽然有这么个一身白袍的人走出来,反射着头顶清冷的月光,甚是令人瞩目。
轻尘仍旧嬉笑着,却暗暗放眼打量他。
想必这便是坤甸口中让他们颇为敬畏的缥雾迷楼楼主了,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没想到如此年轻。
这人脸部棱角如雕塑般冷硬,却生得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无时无刻不像是在笑着,极大地缓和了僵硬的角度,自有一番风流不羁的味道。
而下轻轻抿起的薄唇却分明显示出此人的薄情寡义,让人生出不可轻易接近的距离感。
那人同样毫不遮掩地朝她望来,也毫不掩饰眼中对轻尘美貌的赞叹。
轻尘娇笑出声,几乎是惯性地调笑道:
“唷,没想到缥雾迷楼的楼主这样细皮嫩肉的,真是让我好生意外。”
缥雾迷楼楼主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并没有作声。
倒是身边的那一瘦长竹竿黑衣人发声了,他操着沙哑破碎的嗓音道:
“大胆!楼主也是你等女子可轻易非议的吗?就让我来会一会你!”
说着朝轻尘扑身过来。
轻尘在西南宅院早已与他交过手,也很清楚自己实在是打不过他。
但打不过是一回事,能不能躲得过倒是另一回事了。
轻尘怕被下面的黑衣人一哄而上包围着,故只在两两棵树的枝叶中跳跃奔腾,并不硬接他的招数,往往在他以为自己一击即中的时候闪身躲开,尽是一味逃脱躲避。
下面的人只看到轻尘似乎气定神闲地跳脱在树干之上,与气急败坏数次进攻落空,憋了一肚子气的瘦竹杠黑衣人打打闹闹。
原本是十分孩子气的行为,但轻尘是何等人物,那出色的容貌,轻盈的绯红色身姿幻化成一道道霓虹的影子,徒然生出些娇憨的意味来。
加上瘦竹杠黑衣人干瘦憔悴得跟一只大猴子似得,这画面看起来便越发可笑了。
那瘦竹杠黑衣人心底愈发恼怒,若是真正交手何须惧怕这个未过双十年纪的小妖女,只是这样利用身形娇小灵活来逗着他玩惹楼主和部下发笑的……实在可恨!
轻尘也发觉了下面人看笑话似的杵在原地,轻轻叹一口气道:
“人家不过是来要一个人罢了,就算打不过这瘦猴儿,但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个喽啰来取笑人家!”
言语间虽是娇羞柔软的叹息,但手底下却没有任何手软,连发数掌逼退数个包围在树下的黑衣人。
那楼主见轻尘敢一人孤身闯缥雾迷楼的主帐,又避过他的纤毫暗器,自然不会小觑她,但也好奇这美貌的女子会玩些什么招数来,便抱臂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轻尘又带着瘦竹杠在树枝上绕了两圈,忽然立定下来,像发现了什么异动,微微侧耳倾听。
众人见她举止一反常态,便也学着她警惕起来去听。
什么声响也无。
却见轻尘回过头来,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其他人皆是纳闷,被轻尘狠狠耍了一通的瘦竹杠见她定在枝头,正是发动进攻一举拿下她的好机会,立即抽剑朝轻尘兜头横劈过去。
轻尘在剑芒四射之下微微一笑,嗔道:
“你这冤家这般痴缠,就让本姑娘陪你玩儿一场罢。”
语音刚落手捏一个柔弱无物的掌花,凝聚了八成的功力向瘦竹杠拍去。
眼看这一掌始发时候恍若无力,哪知掌风愈近人体,便愈发狂躁起来,汹涌澎湃地朝来人涌去。
两人交手虽分高下,但瘦竹杠被轻尘一番折腾下来数次攻击不中,为保体力他不得不控制内力的使用以免还未碰到对方一根毫毛便内力竭尽,故这次他仍是有所保留。
冷不防轻尘突然反守为攻,更何况是含了她绝大部分的内力的全力一击。
瘦竹杠被她乍然而发的一掌轰飞出去,狂喷一口血。
饶是他武功底子不弱,竟还能踉跄着地,而非横尸躺倒。
见轻尘偷袭成功,而瘦竹杠这一战又实在狼狈,有失缥雾迷楼的气势。
楼主不动声色道:“汀峒护法退下吧。”
瘦竹杠黯然抚着胸腔,后退入黑衣人群中。
轻尘怡然立在枝头,娇喝道:“把灵空交出来!”
楼主微微笑道:
“那就要看姑娘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他往身后打一个手势,灵空被带出帐篷之外。
轻尘瞧着灵空脸色如纸般苍白,嘴唇却青紫发黑,虽兀自站着,眼眸却紧闭,便知被缥雾迷楼的人下了药。
她气急道:“你们竟敢下毒?”
楼主一双狭长入鬓的桃花眼轻轻眯起,语调颇有些冤枉,道:
“为何人人都觉得是我缥雾迷楼下的毒呢?本座点他穴倒是为他好,否则他早就因妄用内力气激发余毒当场暴毙了。”
轻尘冷然道:“不管如何,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说着从树上一跃而起,朝灵空的方向飞身扑来。
坤甸当然要阻止她,手势打下便有两人挥剑去挡。
轻尘却意外地没在他们严阵以待的位置落地,反倒在半空中一个后翻,,踏在一众黑衣人头上跨越过去。
一黑衣人瞧着有机可乘,在下方画出数个剑花意欲封住轻尘后路,恶毒地朝她娇嫩的小腿砍去。
若被击中,以这般力度速度,足跟将整齐地被削掉。
轻尘咯咯一笑,不退反欺身向前,左脚尖轻点在空处,却正是他要落剑之处,先他一步封住了他的攻势。
黑衣人骇然大惊,腕骨骨折,手中剑脱靶而出。
与此同时轻尘低身右腿横扫,正踢中那仍在半空的剑柄。
只见那剑如同满弓发出的利箭一般,射往站得离那楼主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这一点一扫皆在瞬息之间,武功稍弱的人压根还没反应过来,就只看到剑风驰电掣地射出去。
那被瞄准的黑衣人乃是楼主的近侍,能当上近侍的人武功自然不弱,忙挺身挡在楼主前面,全力去挡这一剑。
却只觉得这一剑中饱含深寒的罡风,似要凝住他的举动似的,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倒像是自己迎上去要受轻尘一剑。
电光火石之间缥雾迷楼楼主冷哼一声。
一手推开那近侍,另一手迎剑尖抓去。
面不改色,在剑即将触及面庞前一瞬间,两指生生夹住那剑,“咔嚓”一声剑应声而断。
轻尘诚心赞叹道:“好功夫!”
楼主淡淡回应:“过奖。”
旁的黑衣人见她勇猛至此,连楼主在场都不当一回事,又被她唇边意味深长的微笑所迷惑,心里暗暗嘀咕莫不是大批援兵将至?
坤甸生性谨慎,他恭谨征询道:“楼主?”
楼主随意一挥手打发了他。
坤甸朝身旁约莫三十名黑衣人,低声道:“带上灵空,我们立即下山!”
黑衣人轰然应和,抬起被点穴仅有神志清醒的灵空,由坤甸带走。
轻尘见灵空要被转移,神色大惊,作势要去夺,另一群黑衣人涌上前来团团围住,少不得一番厮杀,只能眼睁睁看着灵空被带走。
即使抬着个人,坤甸等人行动速度仍是极快,不过半柱香时间已经走了七八里,到山脚位置,不用一个时辰便可出了清屏山将灵空交给早安排好接应的黑衣人。
一人看来像是坤甸心腹,哑声问道:“坤甸护法,咱们把这和尚带走了,孙泰那边可要怎么交代?”
坤甸嘲笑道:“那家伙还被瞒着呆在后山里头做他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呢。”
那人也笑:“也是,说起咱们楼主,天下有谁的智谋比得过他呢,不费力气便把天师教搅得四分五裂,再难成事。”
坤甸瞥他一眼,肃声道:“谨言慎行,主子不是咱们可议论的。”
那人忙低下头来不敢再说。
又走了一里路,身后有属下从山腰火速赶来。
“坤甸护法,大事不好!”
坤甸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黑衣人身体微微有些驼背,头像长在肩膀上似得畏畏缩缩。
他形色仓皇,匆忙间嗓音像破锣般沙哑:
“回坤甸护法,大批武林正派赶到山腰主帐处包围了咱们,人数悬殊,两方正激战中,汀峒护法命令小人立刻突破重围,下山请您带人速速来援!”
坤甸饶是一向稳重也不由得大惊,追问道:
“可是西南宅院上苟延残喘的武林余党?”
“小人看着他们人人神气活现,身手敏捷,不像是昨日狼狈撤退的那些人。而且他们人手颇多,足有五十之众,极有可能是从清屏山外赶来解围的同伙!”
那黑衣人俯身作揖,身体颤抖着微微喘气,足以见方才是多么焦急地一路飞奔来报,看来事态发展非同一般。
坤甸往山脚瞧了一眼,见离出清屏山的接应所在仅有十里路了,便当机立断吩咐道:
“你等五人负责带灵空到山脚接应处,他是楼主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子,断不可有任何闪失,其余人等跟随老夫立即上山!”
“听命!”
众黑衣人齐齐应许。
得了命令的五人依旧抬着灵空朝山下走去。
那名来通风报信的黑衣人回头瞧着坤甸确实走远了,倏然挺直腰背,恢复到挺拔颀长的身形。
他扯下面罩,朝挨在他两边黑衣人的肩膀各拍了一下,声音如暖阳般和煦:
“你们辛苦了,换我来吧。”
那两名黑衣人讶然望去。
还没反应过来,与此同时顿觉他拍在肩上的一掌饱含劲气,如受雷击般炸裂在骨头中,那痛处像是顺着四肢百骸痛入肺腑。
两人仍没搞清楚是什么回事,已经同时被震碎了内脏,颓然倒下。
本来黑衣人个个皆是一流的好手,再不济也能挡上三五招,只是没料到敌人凭空出现在身边,加上那人未免夜长梦多下手便尽全力,毫无防备之下两人只能就范。
而此人正是薛楚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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