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从何处来

其实很小的时候,并不知道所谓的梦想是个什么东西,大概只是模模糊糊地单纯地希望以后有好日子过罢了。

爸妈都是高中毕业生,他们那个年代流行推荐上大学,无奈一无金钱,二无背景,爷爷外公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需要去找谁说说,他们都没有荣幸被有决定权的人推荐。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老爸已经在部队里服兵役,倒是有一个去南京某所军校上学的机会,毕业后就直接是军官了。可惜天意弄人,部队里派人下村里考察,当时做村干部的人和爷爷家关系不是很好,就有意无意地透露了我的曾祖父曾经是村里的破烂地主,虽然曾祖父那时候已经过世多年了,而且家里从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已经穷得叮当响,老爸上军校的事情还是因此就没了下文(爸爸讲到此处让我知道了权威人士和人际关系有多么重要,也明白了所谓的“成分”是个什么东西),用老爸的话说,四个兜儿的军装都穿上了,又脱下来收走了。

老妈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才女,会在村里开大会的时候上台演讲,会在村里的剧团里唱戏,在学校也是很受老师同学喜欢的学霸级别的风云人物,会作为学校的学生代表参加乡里县里的各种各样的活动(曾经在家里翻到过她参加什么“批林批孔”的活动照片,姨妈总笑她是凡事积极的激进分子),恢复高考的时候她回学校复习了功课,可惜两年都是分数出来后,体检完身体就没有消息了,妈妈老怀疑是当时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顶替了她的名额,因为只要参加体检的都是分数上线的。79年她就因为我老爸的软磨硬泡信誓旦旦,义无反顾地和我年轻高大、英俊潇洒的老爹结婚了,跟我爸一起双双在农村做了农民,任凭姥姥怎么要挟哀求她再去复习考一年都没有用(感情误事,一点不假,外婆因为此事烧掉了妈妈所有的书,大病一场,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再后来我这个大女儿出生之后他们就更不用提上大学的事了,没能上大学成了他们永久的遗憾。

人没有实现的愿望,往往喜欢寄托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希望孩子能代替他们出人头地。特别是我的老爹,他只要一讲到过去的曾嵘岁月就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如果喝酒的情况之下甚至热泪盈眶痛哭流涕,诉说着他的战友们同学们已经是军队里政府里的几级几级的军官或者干部了,他还在村子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出苦力,每次拉着孩子做家庭教育就是“孩子你一定要争气,将来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脱离我们农村这个穷地方,到大城市生活,你妈我们俩这辈子是吃亏太多啦......”所以小的时候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是最大的梦想。读书时候因为成绩还不错,老爹就很肯定地告诉我将来一定要读北大或者是清华。

11岁那年春节,一大早去给奶奶拜年,发现那一年的奶奶家里跟往年不大一样,人很多,大家都围着没有散去,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气氛明显的比往年还要热烈。进屋了才知道是奶奶的干儿子从美国回来了,来给奶奶拜年。农村人对城里人都很崇拜,更别说在美国生活的人。美国,是个那个闭塞的年代大家都想不到到底有多繁华多现代的神秘国度。隐隐约约知道这个人是谁,老爸跟我说过他,他的童年也是在村里度过的,后来考上了大学,英语口语学得很好,毕业时候又很幸运地留校做了大学英语老师。他呆的那个城市有一家跨国企业需要发展美国的业务,企业里没有合适的会和老美谈判的外语人才,这个大学英语老师就又有了用武之地。他后来又因为极强的公关能力成了这家企业的总经理,常驻美国。

虽然他是奶奶的干儿子(那也只不过因为我奶奶的儿子多,那孩子妈妈害怕孩子活不下来,让孩子认我奶奶做干妈沾沾光,农村人都迷信,认为孩子认儿子多的人做干妈好养活),说实话平时来往并不是很多,但那天他却给了我特别的关注,他笑意盈盈地打量着我,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转身对我爸说:”三哥,这是你的妞吧!瞧她长得多漂亮啊!听说了你有一个聪明的孩子,是这个妞吧!“我不好意思地微笑,然后就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老爸那天很开心,因为我在他的偶像面前给他长脸了:“是我的妞,上初中了,学习还不错。”我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二三十岁,中等偏上身材,微胖,戴着眼镜,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得不是特别的帅却很顺眼(多年后无意间对比发现,我找的老公竟然是他的长相标准,少年经历对人的影响真大。遗憾的是我老公没有他神采飞扬的眼神,所以也没有他的聪明睿智)。“你看看需要什么学习资料什么的,告诉我,回头我寄一些给你。”大概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接着跟我说话。我那时候虽然不大,也知道那是他说的客套话,就道了谢,并没有直接说我具体需要什么。

那天他们谈天说话,围绕我说了很多,这让我颇感意外,因为没想到这个村子里飞出的金凤凰,这个村里所有人都崇拜都羡慕的,这个常驻美国的成功人士竟然知道小小的我,而且给了我这么大的殊荣,当时在场的孩子很多,但是他并没有和别人谈论别的孩子,包括农村人认为比女孩子金贵的男孩儿们。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大概从那时候起,读北大或者清华然后在高校做教授成了我的最高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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