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老张一夜白了头。”人们这样说。

“人的命讲究阴阳调和。老张之前过得太顺了.”人们还这样说。

就在昨天，张图南的儿子从学校综合楼的6楼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16岁的生命。 “我都不敢想象老张的心得碎成什么样子。”人们谈论着老张，不时地摇摇头，叹口气，像极了一种仪式，用以哀悼老张的命运多舛。

当张图南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被盖上了白布。陈大川和张图南是好朋友，他俩的儿子也恰好是同班同学，当张图南的儿子跳下来的时候，陈大川的儿子小陈第一时间告诉了陈大川。担心张图南扛不住这个噩耗，陈大川立马请了假，陪着张图南到学校和医院处理善后事宜。事后据陈大川回忆，张图南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歇斯底里，而是默默地在儿子的遗体旁边站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哭，又像是蕴含着一丝苦笑。对比他那哭得数次晕厥过去的老婆，张图南实在是冷静得有些可怕。 对陈大川来说，那个下午的空气中，似乎充斥着诡异的气氛。比如陈大川看着眼前的张图南，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这种感觉让他打了好几个冷颤。再比如陈大川始终不明白张图南是如何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如此之好。“老张的心，怕是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陈大川只能这么解释。

其实，直到儿子从教学楼跳下来的那一刻，张图南一直都过着令人艳羡的人生。

 01

“本年度的优秀员工仍然是众望所归的老张！请老张上台，请胡总经理为老张颁奖！”

“老张，真有你的。”宋炜拍了拍张图南的肩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张图南说了声谢谢，缓步上前，脸上虽然带着礼貌的笑容，但看得出他对于获奖并不觉得惊喜，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要是细说起来，他得奖确实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张图南都记不住这是自己第几次获此殊荣了。张图南是公司里的技术骨干，跟宋炜一样，自打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这家公司上班，业已二十几年了。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张图南从当初刚进公司的那个愣头青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宋炜比张图南早两年进公司，他依稀还记得张图南第一天上班的样子。那是个冬天的早晨，窗外飘着雪。宋炜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在楼下买了包子将就着对付了早餐，然后照常挤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一到公司，他就发现他旁边原本空着的工位上，多了一个人。他就是张图南。当宋炜走到自己的工位时，张图南抬起头跟他热情地问了个好。

“你好。”宋炜给与了同样热情的回应。他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他坐下来仔细想了两分钟，终究还是晃了晃脑袋放弃了。

当天公司晨会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张图南介绍了自己名字的来历：“庄子的《逍遥游》中说，鹏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因此我叫图南，寓意志向远大。我有志于和大家一起努力，共同创造更大的价值。“

宋炜看着张图南，仿佛受到他的影响，顿时和他一样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和抱负。晨会上还出了个插曲：当张图南介绍自己是应届毕业生的时候，同事们不由得一片哗然。虽然很快有人意识到了不妥，但大多数人还是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惊讶。宋炜也暗暗吃惊，张图南的外形看着比自己还大上了一两岁，他本以为是人事小姐姐从哪里挖来的行业大牛，原来竟是个职场新鲜人。

彼时张图南还未感受过命运的严酷。他乐观开朗，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由于长相着急，很多人直接开玩笑地称呼张图南为老张。而他也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也用老张自称自己。久而久之，大家就忘了老张的真名。张图南还未三十岁，就成为了老张。

张图南毕业于国内工科最好的那几个大学之一，技术过硬，很快就做出了成绩。参加工作不到2年，就被委以重任。他也不负领导和同事们的期望，带领团队攻克了几个技术难关，带领公司打出了名堂。有了张图南的研发部不断地推出各种让市场惊叹、让竞争对手胆寒的产品。有了这些产品，加上营销团队的配合，公司在行业中的位置从堪堪挤进第二梯队一跃成为了领头羊。老总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能数钱数到腱鞘炎，张图南是第一功臣。他做梦都怕张图南被挖走，所以比疼自己的宝贝儿子都疼张图南，要荣誉给荣誉，要加薪就加薪，加完薪还附送升职。张图南27岁那年，他就成了公司的研发主管。

那几年，张图南真是风光无限，身上仿佛总是笼罩这一层光芒，闪得宋炜睁不开眼。要说宋炜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刚进公司时也被老总当成未来的研发带头人来培养。但张图南进公司后，他就逐渐失宠。说嫉妒吧，宋炜不可能不嫉妒。但老张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不由得他不服。宋炜还记得，老张进公司的第二年，研发部在一项技术攻关上遇到了瓶颈，足足有6个月，项目没有半点儿进展。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研发人员的张图南主动请缨，向时任研发主管申请组成一个四个人的小组，尝试技术攻坚。当时的研发主管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同意了。没想到只用了两周，张图南就带着小组成员一举攻克了那个技术难题，整个研发部大为震惊。后来公司开会表彰的时候，小组成员齐刷刷地把绝大多数功劳记在了张图南身上。

“如果说为了攻克这个技术难题，我们这四个人的小组一共花了一百分的力气，那么老张就占了其中的九十九分。”表彰大会上，一名攻坚小组的组员如是说。的确，张图南攻克那个难题的过程很是神奇。一般来说，一项技术难题的攻克，需要一段相对长期的过程。考虑到整个研发部已经为止倾尽全力半年之久而收获甚微，这四人攻坚小组哪怕技术再硬，协作再默契，怎么的也得要个两三个月吧。然而张图南只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呆了两天两夜，就把一堆图纸和数据丢给了剩余的三个人，然后就请了两周的假回家去了。剩余的三个组员基本上就是按部就班地照着张图南给的资料，用十天时间做出了研发部需要的成果。那为什么那三个组员没人抢张图南的功劳？道理也很简单，他们只负责执行老张做出的成果，至于原理如何，他们甚至都看不懂。

张图南销假回到公司时，大家都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那天早上，宋炜顾不上工作，一直都在偷瞄张图南。琢磨了一上午，终于琢磨出来了，他的头发好像比两周前，也就是申请成立攻坚小组时，少了一点儿，白了一丝儿。宋炜想问，但又觉得唐突。“我一个大男人，观察另一个男人观察得这么仔细，是不是有点儿别扭？” 宋炜想到这儿，默默地把问题咽了下去。

02

自打攻克了那个技术难题后，张图南就一战成名。公司交给他的技术难题越来越多，但基本都能被他高效地解决。只是张图南有一个怪癖，每次解决技术难题，他都要申请成立特别攻坚小组，而且每次的组员都不一样。但好在张图南能做事，研发部也大，人够他选，况且大家都很好奇跟着他一起攻坚技术难题的体验，老板也就由着他去。

然而不只是宋炜，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张图南的变化，因为他似乎衰老得比别人更快一些。说“衰老”这个词可能不太合适，因为张图南看上去并没有老态龙钟。只是他的外表总是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十来岁。尤其是每次攻坚技术难关之后，张图南总要给自己放一两周的假。销假回来，他都的头发都会多白几分。大家都劝他要张驰结合，注重锻炼和调养。每当说起这个话题，张图南也就是笑笑不说话。不仅是外表的老成，在心态上，张图南也表现得越来越稳重。每次表彰大会，他从不喜形于色，不管获得多大的奖，多好的评语，多大额的奖金，他总是礼貌地笑笑，谢过老总和同事，然后从容下台。

”老张“，慢慢地变得“名副其实”。

虽然外表长得着急，但张图南还是很有女人缘。像他这样成熟稳重，不赌不嫖，收入还理想的男人，是不少单身女士们的理想对象。于是在张图南28岁那年，他遇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在谈了两年恋爱之后，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结婚第二年，儿子小张的出生，让张图南幸福的生活又添了几分幸福的吵闹。

张图南很疼儿子，但不溺爱儿子。作为一个优秀的工程师，张图南深知优秀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好处。他决心把儿子培养得比自己还优秀。从儿子会说话起，他就开始了早教。到后来更是各种不惜血本地报培训班，补习班。张图南的儿子确实也争气，但凡是考试，没有不拿第一的；但凡是比赛，总是拔得头筹。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张图南的儿子不仅像他一样优秀，长得也跟他一样着急。张图南的老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尝试了数不清的偏方，通通不见效。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折腾了。

工作顺心，老婆贤惠，儿子长进，在外人看来张图南的生活简直十全十美。然而就算是张图南，也有自己的烦恼，那就是他的儿子小张。虽然小张在学业和课外的发展上很争气，给张图南长了不少脸，但他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在小张上中学之后，他就越来越不愿意跟张图南交流。到后来，他们俩为数不多的对话也大多是吵架。张图南想不明白，张图南的老婆更想不明白。张图南虽然对小张要求严格，但教育方法从不简单粗暴，他时刻都愿意跟小张沟通，不涉及原则问题的选择都让小张自己做决定。哪怕是一些重大的事项，他也只是给出自己的意见，从不勉强。有一次，小张说自己累了，不想参加某项能转化成升学优势的学科竞赛，在跟小张谈过之后，张图南也默许了他的选择。就算是小张犯了错，张图南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世界上怕是很难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开明并且尊重孩子的家长了。

可是小张对张图南的态度偏偏就越来越恶劣。

03

小张自杀后，张图南请了半年的假，这是他工作以来请的最长的假期了。公司一般不允许三个月以上的长假，但由于情况特殊，加上张图南是公司的功勋，老板也就网开了一面。几个要好的同事试图联系张图南，看看小张的后事有没有需要协助的地方，但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公司员工还自发组织了捐款，虽说张图南不缺钱，但好歹也是同僚们的一些心意。然而公司代表去了张图南的住处几次，他总是拒绝出面。公司代表们试图把同事们捐的钱给到张图南的老婆，但张图南的老婆也推辞不收。代表们最后只得把钱带回公司暂存在财务那儿。

这天，宋炜猛然想起，张图南的半年假期也差不多该用完了。说实话，一个共同奋战了二十余年的老伙伴突然消失了半年，宋炜心里着实有些想他。而没有了张图南的研发部，虽然大方向还是在前进的，但一些技术难题的解决总是没有以往那么顺利。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挂念着那个带领同事们在研发的战场里冲锋陷阵的老张。

终于，宋炜有些忍不住，向黄思杨问道：“老黄，老张啥时候来上班呢？”黄思杨想了想，苦着脸说：“我也不太清楚，人事那儿也都没给个准数。”黄思杨原本是张图南的副手，张图南休假后他就暂代张图南的位置。虽说干好了，说不定这是个升职的好机会。但张图南留下的光环实在太大了，黄思杨的一举一动都不免被拿来跟他对比。于是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黄思杨每天患得患失，压力山大，恨不得张图南赶紧回来，把这个火山口的位置坐回去。

看着愁眉不展的黄思杨，宋炜只得安慰道：“指不准这两天就回来了呢。” 黄思杨答道：“希望如此。也不知道他怎样了，先前听说老张儿子出事后，老张一夜白了头。”

"一夜白头？"宋炜听到这个词，心里不禁思考了起来。他以前多多少少也通过文学作品看到过类似的描述，说人经历极大的精神创伤后，头发会在一夜之间变白。但他总觉得那是文学上的修辞，是夸张。此时黄思杨说张图南一夜白头，他竟有点儿想立刻见见他，看看黄思杨是在夸张，还是确有其事。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张图南的遭遇，不由得感叹了句：“要是过去的事情能重来，该有多好。”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重来吗？” 宋炜话音刚落，就听见办公室门口起了一声惊雷。抬头一看，正是张图南。宋炜顾不上思考张图南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他的外表惊呆了。眼前的张图南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张”，他瘦骨嶙峋，头发灰白，一脸皱纹，脸颊两边深深凹了下去，衬托出高耸的颧骨，原本有神的双眼似乎也变得浑浊了起来。

“老张，你这是怎么了？” 宋炜愣了好久，才憋出这一句。张图南突然冲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真的没有试过吗？我试过了，我试过了几万次！可是每次都一样！都一样！”宋炜被这一连串的话语打蒙了，他听不懂张图南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激动的他。张图南发泄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往地上一坐，失控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04

张图南第一次发现自己能让时间倒流，是在自己10岁的时候。

那天，正上小学的张图南正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包里那张87的数学卷子似乎有10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要是能重新考一次，那该多好啊！”

对于别的孩子来说，87分可能是个还不错的分数，但对于当时的张图南来说，87分跟不及格没什么差别。自打上小学，张图南大部分的考试分数都在95以上，为数不多的几次掉到90分以下，都会给他的屁股带来一顿痛打。

少年张图南就那么机械地走着，心里惴惴不安。再拐过一个街角就到家门口了，他越走越紧张，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鸡毛掸子落在自己屁股上的声音了。

“我真想重新考一次这个考试啊！”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考试里错的几道题他其实都会，就是鬼使神差地算错了。如果让他再考一百次，估计也错不了一次。因为几个莫名其妙的失误害得屁股要饱受一顿皮肉之苦，他简直太不甘心了。

“我想再考一次！”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简直强烈到要刮起飓风了。

“我想再考一次！”

“想再考一次！”

“再考一次！”

张图南边走边在心里念叨。突然，他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他似乎能听到自己在心里念叨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吵得他耳朵生疼。脑袋似乎也有点儿发晕，世界在他眼前开始旋转，脚下像踩了棉花。他赶紧扶住路边的树，但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对他的举动似乎视而不见，好几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张图南根本不存在。

张图南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张图南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茫然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看见数学老师在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愠色。

"都要考试了，你才在那睡觉？你昨晚偷鸡去了吗？”

考试？张图南有些不明白。他隐约记得自己带着考砸的卷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怎么又回到了教室里考试了？

他还没想明白，考卷就发了下来，张图南看了一眼卷子，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这卷子不是考过了，都改完发下来了吗？”他问同桌。“你没发烧吧？”同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许交头接耳！”数学老师又开口了，声音中带着怒气。同桌吐了吐舌头，赶紧看回自己的卷子，开始答题。

张图南猛然看到了教室前的挂历。“3月6号？”张图南不禁长大了嘴巴。他带着卷子回家那天，自己是值日生，回家之前他刚把挂历上的3月9号撕了下来。也就是说3月6号早就在三天前被当天的值日生撕下来了，怎么现在3月6号又回到挂历上了？突然他想起一件事，“3月6号，星期一，那不就是考数学考试的日子吗？” 张图南有些明白了，但是心中却有点儿害怕，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难道时间真的回到了周一？难道我真的能再考一次这次考试？”

“张图南！你不考试了吗？别人都做完2道题了，你怎么还在发呆啊？” 数学老师怒气冲冲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嘿嘿，要是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张图南决定了，管时间是不是真的倒流了，先把卷子做完再说。于是他开始动笔答题。他本来就是尖子生，这考卷又是考过而且讲评过的。三下五除二，张图南很快就做完了卷子。

随后的几天，张图南发现这三天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在重演，除了他的数学卷子。他经历的第二个3月9号，老师把卷子发了下来，张图南毫无悬念地拿了满分。数学老师一改考试当天的怒色，把张图南夸了一番。

张图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获得了这种能力。他着实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学会让时间倒流的，他此后又尝试了几次，每次都成功地修复了自己的缺憾。其实一开始，张图南对使用这种能力还有所忌惮，因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但在数次品味成功的滋味之后，他决定抛下自己的疑虑。于是，他越来越频繁地使用这种能力。只要什么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时间倒流。而身边的人看上去都感觉不到时间线里发生的诡异变化。作为学生的张图南还是很求上进的，他把这种能力大部分发挥在了自己的学习上。每次倒流了的时间重新往前流逝，张图南身边的人都会重复之前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因此，旁人并不知道张图南干了什么，他们只看到这个小学里有点小聪明的尖子生，学业上的天赋和能力进步得越来越明显。张图南也一路从重点中学往上升，终于在国内最好的大学取得了自己满意的学位。

当然，张图南也慢慢地发现了倒流时间给自己带来的副作用。当他倒流时间时，别人是没有感知的。也就是说，倒流时间后，别人是被定位回了张图南选择的时间点重新开始，而张图南则是在原来的时间点上走回了自己选定重新开始的时间点。这就造成一个问题，不管张图南倒流了多少的时间，对别人来说都只是第一次的人生，而张图南则需要百分百地承受那些时间施加给自己的影响。举个例子，当张图南倒流了1个月的时间重新来过，对别人来说，他们是被抹掉了一个月，然后重新去过那一个月。而张图南则必须在过了一次这个月的基础上，把这个月再过一次，等于他每倒流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比别人多过一个月的人生。这就是他渐渐长得比同龄人苍老的原因。

但是比起获得的好处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倒流时间让张图南成为了全省的高考状元，给他带来了大学四年不间断的奖学金，使他在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

比起这些好处，长得老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他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或者说，他其实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05

张图南的儿子小张从懂事起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他经常觉得自己有些事情明明做过了， 但过了几天，自己就要重新经历一次。而让他崩溃的是，每当他跟别人谈起这事，别人都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他也跟张图南说起过这个事，但张图南总是摆摆手，让他别瞎想。

其实当小张第一次跟张图南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张图南还是紧张了一阵子。但后来张图南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些小实验，确认了小张只是能感知时间的倒流，但是没有倒流时间的能力。因此张图南就开始把自己的能力用到了儿子的身上。每当儿子在学业上的表现不能令他满意，他就倒流时间，让小张重新考一次。小张很崩溃，他甚至接受了自己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这个设定。但小张也发现，除了经常要重复某个经历以外，自己倒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慢慢地他也摸出了规律，只要自己考得好，或者在比赛中取得好的名次，事情就不需要重来一次。张图南看着小张不再提起时间倒流的事情，也就放下了戒心，更加放心地在儿子身上倒流时间。随着小张慢慢长大，他经历的时间倒流也积累得更多，于是他就跟他爹一样，长得比同龄人苍老。

但张图南不知道的是，小张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压抑的情绪却在累积。他隐约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荒诞经历跟自己的父亲有关，但自己又说不清这到底跟父亲有什么关联。上了高中，课业难度一下子上了一个台阶，小张发现自己需要重复的经历越来越多。他背着张图南，去看了心理医生，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症。心理医生要求他带着家长再来复查。小张虽然敷衍着答应了，实际上却不愿意跟张图南说。

那天下午，小张拿到了自己的物理卷子。满分120分，他只拿到了90分。小张知道这个分数肯定不能令父亲满意，而父亲的不满意经常是自己要重新经历时间的一个前兆。他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里，偷偷地溜到了综合楼的6楼。原本想散散心的他，越想思绪越抑郁。终于他下定了决心，走到栏杆边，跨了过去...

06

张图南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小张的尸体时，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用颤抖的双手掀开白布，那面容既熟悉又陌生。张图南觉得停尸床上躺着的不只是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的精神支柱。

他倒流了时间，重新把过去的一个月过了一次，但小张的结局还是没变。他把倒流的时间推到了两个月之前，结局还是一样。他又把时间倒流了半年，还是一样的结局。

...

张图南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倒流了多少次时间，不管他把时间倒流了多久，不管他怎么改变时间倒流后的生活方式，结局指向的，都是小张的自戕。

张图南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折磨他的，到底是谁呢？

07

张图南抽着烟，他在思考着是否要再尝试倒流一次时间。

08

终于，张图南想明白了。 他决定接受自然规律，再也不倒流时间了。 张图南辞了职，自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