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阿尕,她没有名字,因为草原上的每一个女孩都可以叫做阿尕。她像一只草原上奔跑的小野马,披散着蓬乱粗硬的长发,长年光着一双裸露着鲜红后跟的脚。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有一个关于她死而复生的传说,带着一丝神秘。她从内而外都透露着草原人民原始野蛮的气息,没有杜明丽那样白白的皮肤和娟秀的身影。
她喜欢太阳,所以每当雷声阵阵之时,草原上便多了一抹追太阳的身影,但她从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因为她把那闪着白紫相间的雷光火球当作太阳。
但她和何夏的爱情却让人感动不已,当何夏在暗流涌动的河边见到这个浑身透露着野性的小丫头时,为了终止她那愚蠢的追雷行为,他许诺送给她一个小太阳,而这个小太阳便是在这河上建一座水电站,让这个远离文明的偏远之地能有一个小灯泡,泛着太阳般的金光,给他们带来光明。起初她不信,还用极不熟练的汉语嗷呜嗷呜地逼着何夏发誓。
何夏从没想过他和阿尕之间会产生刻骨铭心的爱情。它不像电视情节里那样唯美感人,但却在平凡中演绎得轰轰烈烈。从何夏对阿尕许诺要为她造出一个小太阳之后,这个小姑娘便对她依赖不已。他们常常会为一点小事在草原上扭打成一团,何夏会尽失男人风度地抓住她的头发疯狂地乱扯,而阿尕也会使出女人惯用的着数,用牙咬他,用腿蹬他。
文明与野蛮之间本就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何夏虽然爱阿尕,但也会因为她的种种粗鲁的行为而投以鄙弃。每当阿尕想要见何夏时,她便拿着一玫钱币来到何夏的供销社门口,买下一根头绳。因为阿尕冒昧来看何夏之时,何夏会将她野蛮地驱逐出去,而有了钱币就有了来看何夏的理由。
任何一个恋爱中的女孩都会有一颗嫉妒之心,所以当阿尕见到从千里之外来寻何夏的未婚妻杜明丽时,她竟有从腰间抽出袖刀的冲动。她把自己美丽的唯一标志的那一头长发剪掉,然后学着杜明丽的样子,扎两个小辫子。也会将从何夏那里买来的头绳扎得满头,然后像电视剧里的烂俗情节那样翩然地出现在何夏眼前,虽然这翩然不带任何美丽。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都坚信人存在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就像阿尕一样,她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她看到白雪皑皑的草原上有一个拖着残腿的老妇在吃力地行走。当尼巴它淹死在何夏许诺要为这片草原上的人民造出小太阳的河里时,他们都愤怒了,发誓要将这个外来民族的人摧毁,因为他们认为他的入侵给这片原本祥和的土地带来了灾难。但是突然出现的阿尕奋不顾身地扑倒在何夏身上,并抽出袖刀在自己身上划出鲜血以死威胁,才救出了何夏,当他们要把他驱逐出草原时,秃头奶奶苦苦劝阿尕留下,因为她早就预料到跟着何夏是不会有好结局的,但阿尕却依然选择和何夏流浪,牵着用上好良驹换来的老马。
草原上的人民都对宿命论有着虔诚的信仰,所以当何夏拿着付出莫大心血画出的工程图准备找到州委批示时,阿尕却发了疯一般地夺过工程图并将它撕得粉碎,因为她固执地认为那条河会给人们带来不幸,所以不惜放弃追逐太阳的梦也要阻止水电站开工,何夏因为阿尕的愚蠢愤怒了,这是一次野蛮与文明的搏斗,阿尕在这次搏斗中失去了那条在草原上飞翔的腿,当何夏坚持开工之时,阿尕毅然选择了离去,带着属于他们的她腹中的孩子,即使何夏常常在早上醒来看到门口放着的已经挤好的牛奶,已经打好的小米,即使雪地上还清晰的留着阿尕拖着残腿的脚印和那一双小小的左拐又拐的脚印,阿尕的身影却再也没出现在何夏眼前。尽管那之后他一次次的嚎叫,一次次地忏悔。
多年之后,当水电站建成,何夏回到草原上试图寻找到他的阿尕,当他问遍了所有曾经认识阿尕的人,可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他们生命里过,毫无印象。他知道他的阿尕不会再出现了,只会变成一个回忆留在他心里。或许从来就没有阿尕这个人,阿尕只是当他在无尽草原上为了排遣寂寞而营造的一个美好幻想。何夏与阿尕就像白天与夜晚一样永远不可能有重合的那一天,因为那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爱情,更是文明与野蛮两种文化之间无法消除的冲突与隔阂。